※※※※※※※※※※※※※※※※※※※※※※※※※※※※※※※※※※※※※※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第二天,丁少秋刚起床,柳青青就找来了,她昨晚咬紧牙关非把那一招剑法练熟不可,今天就缠着小哥哥教她以指代剑,练这招剑法,练会了,又缠小哥哥再教她旁的。丁少秋简直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又教她「避剑身法」。   一天时光就这样消磨过去,第二天傍晚时分,老哥哥和丁少秋先动身。柳青青嚷着要跟去,还是艾大娘劝下来的,她说:“青儿,孙老人家和丁少侠为了明了柯大成有些什么阴谋,才要早去,咱们两个晚去的主要目的,是替你爹报仇,去早了,被人发现,反而增加麻烦,还是天黑再去的好。”   艾氏酒店,自从艾大娘母女离去之后,只有第一天没有营业。过路的酒客眼看店内无人照顾,就自己动手,搬出一缸酒来,打开封口,自倒自饮,虽然没有下酒菜,喝上几碗,也可以解渴和消除疲劳。有人这样做了,后来的人自然群相效尤,这一天喝酒算是全免费了。但既有这片酒店基业,又无主人,自然很快就会有人接手。   因此无主酒店,也只此一天,第二天就有一老一少两人在酒店里出现,忙着招呼客人。这两人,老的一个狭长脸上满是皱纹,人倒挺和气,逢人都堆着笑脸,打拱作揖,听那小的管他叫张老爹。小的不过十五六岁,是个小厮模样,张老爹却叫他石头。   从这称呼,他们当然不是父子,亦非祖孙。张老爹很可能就是附近村子里的人,现成有一片无主的酒店,可以走马上任就当老板,不捡白不捡,于是把石头招来当伙计。张老爹虽然捡了个便宜,但他却也着实有一手,卤出来的卤味,色香味无一不佳,还炒得几个好菜。因此墙上新贴了几张红纸,写着几个热炒的名称,却是下酒菜,价钱更是十分便宜。   换了老板,果然有些新气象。到这里来的酒客,都是贩夫走卒之类,赶路赶累了,到这里歇歇脚,喝上一壶,藉以消除疲劳,很少有达官贵人光临,但今天情形有些不同,中午时分,就有两个腰挂钢刀的彪形大汉大模大样的走进棚下。   石头赶忙迎了上去,陪着笑道:“两位客官……”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右首一个汉子右手一格,把他推了开去,大声吃喝道:“这里的掌柜是谁?”   张老爹正在厨下忙着,闻声慌忙赶了出来,连连躬身道:“小老儿姓张……”   右首汉子喝道:“你是这里的掌柜?”   张老爹捡来的老板刚做了一天,今天是第二天,不知出了什么事?瞪大双眼,望着两人,连应了两声「是」。右首一个托着下巴,大声道:“那就好,告诉你,从现在起,一直到晚上,你这片酒店,咱们包了,所有酒客,吃完就走,后来的人就不用再卖,下午未时起,所有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再在这里停留,你听清楚了没有?”   张老爹脸上流露出胆小怕事模样,连声应着「是」,口中迟疑的道:“只是……只是……”   右首汉子道:“不用说了,你有多少损失,咱们自会补偿你的。”   右首汉子续道:“还有,这批酒客走后,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多准备些皮蛋豆腐、鸭翅膀和盐水花生,不可忘了。”张老爹又唯唯应「是」。   那两个汉子话声一落,就找了个芦棚入口处的一张桌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张老爹不敢待慢,慌忙沏了一壶茶送上,一面陪着笑伺候道:“二位大爷可要来壶上好的花雕?”   右首汉子道:“不用,哦,掌柜的,你去给咱们下两碗面,切一盘卤菜送来就好。”张老爹应着「是」,退入厨下下面去了。   棚下差不多有六七成座头的酒客,全都听见了,大家全是长年在外边跑的,这一情形看在眼里,还有谁不明白?这两个汉子虽然身上穿着的只是蓝布大褂,但从他们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看来,八成是吃公事饭的,由此可见今天傍晚,说不定有什么达官贵人路过此地,要在这里歇脚。   他们两个是奉命来「清道」的,不然不会说什么从未时起,闲杂人等不得再在这里停留的话了。他们坐在芦棚人口处,就是阻止再有酒客进来,换句话说,这里的酒客,从此时起,已是只许出,不许人了。出门人都是祈求一路平安,最好别惹上麻烦,于是所有酒客人同此心,再也无心喝酒,不约而同的匆匆吃罢,会帐离去,不过盏茶工夫酒客们已走得一个不剩。   剩下来的只有踞坐在芦棚人口处一张桌上的两个汉子,正在低头吃着面条,遇有客人上门,不用他们开口,张老爹早就迎着打拱作揖,说出今天已经有客人包了,不再做生意,务请客官多多原谅,把客人一一回了。傍晚时分,艾氏酒店果然来了几个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   那是丐帮长老柯大成、柯大发兄弟,和副长老刘源长陪同三女一男走了进来。女的四十出头,生得柳眉凤目,顾盼生姿,纵是已入中年,依然风姿绰约,她身后紧随一名十三四岁的青衣小鬟,手捧长剑,亦步亦趋。她,就是花字门总监易天心,江湖上颇负盛名的红粉佳人,据说她还是小姑独处。   这也难怪,二十年前,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各大门派的年轻一辈,为她倾倒、风靡,但她一来眼界过高,二来是吃了二十多年冷猪头肉的孔老夫子害了她。子曰:无友不如己者。她要嫁一个武功精通,拳剑比得过她,人品英俊潇洒,配得上她的少年郎君,天下那里去挑?就这样磋砣下来,直到如今,她纵有嫁人之心,条件依然不肯降低,对象就难求了。   另外两个女的一身青绸衣裤,年约二十四五,腰佩双股长剑,一样绰约多姿,她们是花字门的左卫鱼巧仙,右卫白灵仙二位姑娘。走在易天心身后,两位左右卫前面的是一个肉团似的老头,生得又矮又胖,秃顶圆脸,留一把山羊胡子,逢人嘻嘴作笑,他就是花字门的第二副总监矮财神拜天赐。   柯大成走近艾氏酒店芦棚,立即脚下一停,略抬右手,说道:“易总监、拜老哥请。”   易天心含笑道:“贵帮和敝门都是自家人,柯长老不要客气才好。”她说的是一口扬州话,扬州话男人说来并不好听,但从这位易大姑娘的口中说出来,却又脆又软,煞是好听。   柯大成呵呵一笑道:“易总监虽然说得不错,但四位远道而来,总是贵宾,远来是客,兄弟怎好走在前面?”   易天心是个爽朗的人,闻言嫣然笑道:“拜兄,柯长老这样说了,我们远来是客,只好走在前面了。”说完,果然举步走在前面。   矮财神拜天赐回头朝左右双卫笑道:“你们跟本座来吧。”和她们一起跟着总监走入。   芦棚下早巳打扫干净,也搬开了几张桌子,地方就显得宽敞多了。柯大成、柯大发、刘源长陪她们,在中间一席坐了下来,接着是花字门八名女弟子,一式青布衫,腰插双剑,婀娜刚健的少女,坐到了右首一张桌上。石头不待吩咐,在两张桌上,端上茶水。   柯大成端起茶盏,抬头道:“易总监、拜老哥、二位姑娘,请用茶。”   “多谢。”易天心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即问道:“李帮主和敝门主不知何时可到?”   柯大成含笑道:“快了,敝帮主一行,日落之前即可赶到。”   不多一会,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丐帮弟子不待吩咐,在芦栅四周,悬起八盏气死风灯,连垂柳夹道的一段小径上,也每隔一丈,都点起一对风灯,从大路折入小径,一路都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这时但听一阵杂沓的蹄声,从远处传来。   柯大成慌忙站了起来,说道:“帮主到了。”一面朝柯大发道:“二弟在这里陪四位聊聊,我出去迎接帮主。”   柯大发忙道:“大哥只管去好了。”柯大成也不多说,率领刘源长匆匆走出芦棚,朝小径迎了出去,还未走到一半,就看到六匹健马走在前面,后面还有二十余骑,随后跟着簇拥而来。   当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紫苍髯的老者,目光炯炯,不怒而威,正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李铁崖。第二骑上,是李帮主的独生女儿平日惯作男装打扮的李玉虹,也就是化名李飞虹,当上了花字门门主。她今天也不例外,依然一袭青衫,看去真像一个翩翩公子。   他们父女两人马后,则是传功长老向风亭、执法长老古如松,和四大护法长老向继善、王有福、姜长贵,再往后则是由三位副长老率同的二十名丐帮弟子。柯大成急忙趋前几步,拱手道:“属下柯大成、刘源长恭迎帮主。”   李铁崖洪笑一声道:“柯长老不可多礼,你这是干什么,还要老远的迎出来?”随着话声,跨下马来。他这一下马,后面的人也纷纷下马。   柯大成忙道:“帮主请上马。”   李铁崖含笑道:“这里景色不错,老夫骑了一天马,下来松松筋骨也好,你只管走在前面领路。”   柯大成应了声「是」,侧身陪同帮主朝垂柳夹道,风灯照耀的一条小路上走去。一面说道:“启禀帮主,今天下午,花字门易总监和拜副总监连袂进来,说有要事找大小姐……”   李玉虹(从此不再称李飞虹)急忙问道:“柯大叔,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柯大成道:“他们没有说,大叔就不好多问。”   李玉虹道:“他们走了吗?”   柯大成笑道:“没有,他们就在艾氏酒店等着你呢。”接着笑道:“大小姐你真行,出去走一趟,就当上了花字门的门主,这个门派,在大江南北的势力可着实不小呢。”   李玉虹道:“我回来还被爹训斥了一顿,说我任性胡闹。”   柯大成陪笑道:“花字门虽非名门正派,在江湖上也算得是门规极严的门派,帮主怎么会责怪大小姐?”   李铁崖笑道:“老夫是说她遇事任性,不足以担当大任。”   柯大成道:“虎父虎女,不然大小姐怎么当得上花字门主?”   李铁崖哼了一声,沉吟道:“虹儿,花字门的易天心亲自赶来找你,可见不是小事,为父看,很可能和咱们赶去江南,不谋而合。”   李玉虹矍然道:“爹的意思是花字门也受到天南庄的威胁了?”   李铁崖掀髯笑道:“花字门在江南颇有势力,天南庄要以江南为根据,岂肯放过,不是拉拢收为已有,便成敌对之势,势必在消除之列。”   李玉虹道:“他们敢动花字门?”   李铁崖笑道:“他们连武功、白鹤、黄山世家都敢动,何在乎多一个花字门?”   他们边走边说,片刻工夫,小路尽头,就是艾氏酒店的芦棚了,这时柯大发陪同易天心、拜天赐、左右二卫,以及花字门八名弟子,均已列队站在棚外。看到李铁崖,李玉虹父女走近,丐帮弟子高声道:“参见帮主。”   易天心等人也立即躬下身去,说道:“属下易天心率同拜天赐、鱼巧仙、白灵仙等人参见门主。”   李丑虹迅快走近易天心身边,说道:“大家不用多礼。”一面低声说道:“易大姐,来,我给大家引见。”接着一指李铁崖道:“这是家父。”一面朝李铁崖道:“爹,这是花字门总监易天心大姐、这是副监拜天赐、这是左卫鱼巧仙、这是右卫白灵仙。”   易天心等人慌忙朝李铁崖抱拳行礼道:“久仰李帮主威名,今天得能拜识威仪,不胜荣幸之至。”   李铁崖一一答礼,洪笑道:“小女年幼识浅,蒙贵门老门主不弃,收列门墙,出躇重任,实在愧不敢当,今后还要诸位多加指点。”   易天心连说“不敢。”接着由李铁崖替易天心等人引见了丐帮六位长老,双方各自说了些「久仰」的话,才相继进入芦棚,分别落坐,几名丐帮弟兄给大家分别端上茶来。   柯大成道:“听说帮主要去江南?”   李铁崖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点头道:“不错,老夫接到白鹤观主松阳子、武功门邵南山、少林派仲子和、六合门李瘦石和黄山万天声等各位道兄的联名函,邀约北方各门派之士,联合对付天南庄,伸张武林正义,据说连平日很少过问江湖上事情的少林寺也已答应派人参加了,咱们丐帮自是不能不去。”   柯大成道:“属下……”   李铁崖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笑道:“你和古长老留守总舵,不用去了。”   柯大成应道:“属下遵命。”   李玉虹等爹说完,也就向易天心问道:“你和二位副总监找到这里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了?”   易天心欠了下身道:“是的,十天前,天南庄派古灵子前来,属下回他门主不在,有什么事和属下说也是一样。”   李玉虹哼道:“又是这老贼,他是不是要本门加入天南庄?”   易天心道:“是的,他说大江南北各大门派,差不多已全数加盟天南庄,希望本门也能和天南庄合作……”   李玉虹怒声道:“他们作梦。”接着哦了一声问道:“总监怎么回答他的?”   易天心道:“属下告诉他门主不在,这是一件大事,属下也作不了主。古灵子冷笑道:「那么就请易总监转告贵门主,识时务者为俊杰,贵门务必在一个月内加盟,过了一个月,就是表示是敌非友,兄弟良言尽此……」”   李玉虹问道:“易总监和二位副总监的意思呢?”   易天心道:“此事体大,自然要由门主定夺,只是天南庄有姬七姑撑腰,此人是昔年白莲教教魁徐鸿儒的女弟子,武功高不可测……”   李玉虹问道:“总监去过护花门?”   易天心道:“是的,因门主不在,属下和拜副总监才赶到这里来的。”   李玉虹又道:“你可曾见过丁大哥吗?”   易天心道:“丁少侠已经不在护花门,属下没有见到他。”   李玉虹问道:“护花门有何动静没有?”   易天心道:“门主是说护花门对天南庄的动静了?”   李玉虹道:“是呀,姬七姑亲自到过护花门,无功而退,护花门已和他们对上了,不会毫无动静。”   易天心道:“属下只见到他们姓仲的总管,因为门主不在,不好深谈,就更不好问他们的行动了。”   李玉虹道:“护花门一定会和江南各门派一致行动的,你们来得正好,咱们就和丐帮一路,一起到黄山去。”说话之时,石头和两名丐帮弟兄已在五张板桌上(丐帮三桌,花字门两桌)放好杯筷,分别送上一壶浸在井水中的花雕,和一盘卤菜、一盘凉拌。   李铁崖站起身举杯笑道:“花字门的朋友和本帮弟兄,大家不拘形迹,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说罢,一饮而干,大家也跟着站起,干了一杯。   【第二十九章】将计就计   大热天,喝上这么一杯冰凉的花雕,愈觉味醇而香,清神解渴,李铁崖咂砸嘴唇,点头赞道:“好酒,又凉又醇的好酒。”   柯大发陪笑道:“这家酒店开设已有几十年,卖的酒,都是附近乡村酿制的。”   李铁崖又喝了一口,说道:“这是真正绍酒。”   “不错。”柯大发含笑道:“据说七八十年前,本县有一位师爷,原籍绍兴,娶了本地女子为妻,后来县官任满离去,他就在本地落籍,看到离这里十多里有一条山溪,溪水清澈而甘,是最好的酿酒水质,就教附近居民酿酒的方法,酿出来的酒,不输真正绍兴出产。”   李铁崖点头道:“原来如此,这酒确实不输真正绍酒。”   刚说到这里,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喂了一声道:“帮主老弟,嘻嘻,你别作声,听老哥哥把话说完,你不记得老哥哥了吧?老哥哥和你爹也是多年老兄弟,你爹也叫我老哥哥的,现在你女儿又认我作老哥哥,算起来咱们已经有三代兄弟之谊了,嘻嘻……”   “哈,看你脸色,—定已经想起老哥哥是谁来了,你喝你的酒,不可一本正经的听我说话,这样岂不落了形迹?嘻嘻,亏你还是一帮之主的老江湖……”   “咱们说正经的,唉,今晚的事儿,说起来话就长了,老哥哥这时候没空和你多说,你只要随时听老哥哥的吩咐就好。”   李铁崖早就听女儿说过,认了—个本领极大的前辈高人作老哥哥,早就料到这位高人准是游戏风尘,喜欢人家叫他「老哥哥」的孙不二。不二,当然不是他老人家的本名,但几十年来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他自称孙不二,自然就成为他的名字了。   他叫不二的原因,据说他说出来的话,说一不二,从没人讨价还价,才叫不二的。先前人家还不相信,这样一个糟老头,说话会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但经过几次事实证明,江湖上的事儿,只要有他孙不二一句话,居然没有办不通的。   于是大家对这位老哥哥再也不敢轻视,也没人敢直呼他孙不二的名字,改称他孙老人家,渐渐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叫「不二」,孙不二也随着很少在江湖露面,这话如今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李铁崖听说孙老人家要自己听他吩咐,心知今晚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天大的事情,有他老人家主持,还用自己操心吗?这就不动声色,和大家喝酒吃菜。   张老爹年轻的时候可是在大酒楼厨房里当过掌厨大司务的下手,就凭这一点,他做几个菜,就有大酒楼的风味。今晚这些菜,可是几天前就准备的,虽然没有鱼翅、燕窝,但鱼肉笋蔬,该炖的炖,该炒的炒,都做得十分出色,李铁崖和几位长老都吃得赞不绝口。   热炒上了三道,酒过三巡,两名丐帮弟子除了上菜,不停的拿着空壶进去换酒。石头是专门负责打酒的,他从酒缸里打出酒来,装满了一壶壶的,排在一张半桌上,两名丐帮弟子拿着空壶进来,交给石头,随手从半桌上把装满了酒的壶拿出去。   现在张老爹刚做完第四道热炒,就朝石头低声喝道:“石头,差不多了。”   石头赶紧「哦」了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五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一包一壶,分别倾人五个酒壶之中,再用手摇了几摇,依次放到桌上。这五壶酒,当然很快就由两名丐帮弟子分别送到五张桌上,再由酒壶斟到每个人的杯中,再由杯中喝人每一个人的肚里,于是事情发生了。   李铁崖听到老哥哥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帮主老弟,可以开始了。”开始,就是一切就绪了。   李铁崖忽然把酒杯朝桌上重重一放,双手按在桌面上,口中发出一声轻唉。向凤亭问道:“帮主怎么了?”   李铁崖神色凝重的道:“老夫感到头脑有些昏眩……这酒有问题……”   柯大成愕然道:“这怎么会呢?”   向风亭略为运气,不觉脸色大变,沉声道:“不错,只怕咱们吃下的酒中,被人做了手脚。”他此言一出,其余五位长老忍不住一下蓦地站起身来。   柯大成怒声道:“谁敢在酒菜中下毒,兄弟就毙了他。”   李玉虹迅快跑了过来,说道:“爹,你老人家要不要紧吧?”   李铁崖一摆子道:“为父还好,你快回座上去,大家先快坐下来,既然有人在酒莱中下毒,必有举动,咱们不可消耗体力,或者可以多支持一些时候,不妨坐以观变。”李玉虹听爹这么说了,依言立即退回自己那:—桌去坐下,六位长老也同时坐下。   这一瞬间,下面左首一桌八名花字门的女弟子,和有首两桌丐帮弟子,因功力较浅,个个扑在桌面上昏迷过去。上首李铁崖和六位长老及柯大发八人,以及第二桌李玉虹、易天心、拜天赐、左右双卫等人,也团毒性逐渐发作,各自在地上投膝坐下,运功抗毒。   柯大成忽然双目一冲,大声道:“柯某纵然毒发身死,也要把这个下毒的贼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李铁崖双目微睁,略显无力的道:“柯长老,此毒十分厉害,不可动怒,否则会引发剧毒,发作得更快……”   柯大成道:“帮主放心,属下一定找出此人来,才能取到解药。”   就在此时,只见矮财伸拜天赐摇摇晃晃的朝坐在对面的易天心走去,有手一摊,说道:“易总监,解药呢?”   易天心盘膝坐在地上,正在运功逼毒,闻言不由一楞,张目道:“拜副总监,你说什么?”她平日口齿清脆,如今话声低弱,显然内力已控制不住。   拜天赐哼了一声道:“易总监,你答应给兄弟解药的,怎么出尔反尔,忽然不认帐了?”   易天心目中流露出骇异之色,脸上微有怒意,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几时……”   柯大成突然间走了过来,沉笑道:“柯某早就料到你来意不善了。”话声未落,振腕点出三指,闪电之间就制住了易天心背后三处大穴,说道:“拜兄,快搜搜她身边的百宝囊中,可有解药?”   拜天赐喜道:“柯长老已经把这婆娘制住了?她下毒的目的,是为了想夺取花字门,不料最毒妇人心,等到下毒成功,连兄弟都不肯给解药了。”   一面说话,一面从易天心腰旁取下革囊,在这一瞬间,从衣袖中滑出两个小瓷瓶,落人革囊之中,然后在一阵搜索翻掏之下,把两个瓷瓶找了出来,口中叫道:“有了,有了,大概就是这两个瓷瓶了。”   低下头,注目看去,果见两个小瓷瓶肚上,各有几个蝇头细字,一个携着:「唐门微笑散」,另一个写的则是「微笑散解药」不禁大喜过望,说道:“这瓶果然是解药,嘿,是唐门的微笑散,没有他们解药,半个时辰之内,—笑而逝……”   柯大成道:“拜兄快看看瓶中有多少解药?”   拜天赐笑了笑道:“当然只有两粒了。”两人说的话,上首两桌的人,都在席地而坐,运功抗毒,并未昏迷,自然全听到了。   李铁崖双目微睁,有气无力的问道:“柯长老,找到解药了吗?”   柯大成得意一笑道:“回帮主,解药确实找到了,只可惜一瓶之中,已经只剩下两粒了。”   李玉虹张目道:“拜副总监,瓶中有两颗解药,快把一颗送给爹去。”   矮财神拜天赐诡笑道:“门主应该知道,天底下没有一件事比自己性命最重要的了,两颗解药,一颗当然是拜某的,另一颗该给柯长老,因为易天心是他制住的,如果有第三颗,门主吩咐,拜某一定送给李帮主的。”   李玉虹哼道:“拜天赐,原来你和柯大成是早有预谋的。”   “门主千万不可如此说法。”拜天赐阴沉笑道:“反正在这里的人,都中了唐门微笑散,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有两颗解药,注定只有两个人可以活命,有柯长老和拜某两人,已可使丐帮和花字门不至灭绝,能够继续在江湖上绵延下去,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怎么能说这是预谋?何况就算是预谋,不过半个时辰就谁也不知道了。”   李玉虹哼道:“你以为半个时辰之内不会有变化吗?”   拜天赐诡笑道:“拜某想不出半个时辰之内会有什么变化来?”   李玉虹一抬头道:“不是有人来了吗?”   小径上果然出现了两条人影,如飞而来。那正是艾大娘和柳青青两人,她们刚奔行到芦棚前面,就被副长老刘源长率领的十八个丐帮弟兄拦住。他们早就列下了「打狗阵」,艾大娘母女行到芦棚前面,就已踏入「打狗阵」的中心,十八个化子从四面八方出现,一下把她们围在中间了。   柯大成目光斜脱着李玉虹,森冷一笑道:“小丫头,凭她们两个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李玉虹哼了一声道:“我并不需要外来的人解围。”   拜天赐道:“你有什么能耐,能使微笑散不发作?”   李玉虹道:“我师父临终时传给我的法术,能够召唤天兵天将,只要我喝一声,天将就会奉命行事,灵验无比,你信不信?”   拜天赐耸耸肩,嘿然晒笑道:“你试给我看看?”   这时,芦棚外十八个化子组成的「打狗阵」,围着艾大娘母女已经发动,十八支打狗棒,挥起一片如山棒影,把艾大娘母女双剑飞舞的四道剑光压迫得几乎施展不开。李玉虹就在这时候,右手捏了个剑诀,凌空一指,口中喝了声:“嘘,打狗阵法给我立时停止。”   说也奇怪,那十八个化子挥动打狗捧,攻势正当十分凌厉之际,居然如响斯应,这边喝声刚刚出口,那厢十八个人立即原式停住,刹那间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柯大成、拜天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居然真会有如此神妙的法术?   其实这是老哥哥暗中告诉她,要她这么装神弄鬼的,试想有老哥哥和丁少秋两人隐身暗处,要一下制住十八个人,自然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李玉虹不待两人开门,接着喝道:“柯长老,我爹一向待你不薄,你居然想谋夺丐帮帮主之位,去投靠天南庄,拜天赐你身为花字门副总监,却吃里扒外,投靠天南庄已非一日,你们二人当真丧心病狂,莫此为甚,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柯大成狞笑道:“小丫头,你既然都知道了,只怪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夫只好先毙了你再说。”锵的一声掣出刀来,正待跨上。   李玉虹右手剑诀朝他一指,口中又「嘘」了一声,喝道:“给我站在那里,不许动。”   柯大成身为丐帮四大护法长者之一,一身武功自极高强,他当然不信李玉虹的胡诌,什么可以召唤天兵天将,但就有这么邪门,他左脚刚刚跨出,陡觉身上一紧,全身就像被束缚住了,再也动弹不得。他心里明白,这种全身有束缚之感,绝非那一处穴道受制,而是在突然之间受到了一种无形的限制,心头自然极为震惊,暗道:“这小丫头果然会妖法。”   这下把拜天赐看得心胆俱惊,柯大成的被制,他就孤掌难鸣,像这样的功败垂成,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他为人极工心计,忽然后退一步,左手握着那个微笑散解药小瓷瓶,森笑道:“李玉虹,这瓷瓶中其实还有四五十粒解药,你听着,我不是骗你的吧?”说着,用手摇了两摇,瓶中果然发出「沙沙」细响,一听就知为数不少。   李玉虹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只有两粒解药?”   拜天赐诡笑道:“那是故意这样说的,希望和李帮主谈一笔交易。”   李玉虹哼道:“你想谈什么交易?”   拜天赐诡笑道:“现在和门主谈也是一样,这里的人都已中了微笑散,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身死,解药就在拜某手中,门主放开柯长老,让咱们安然离去,拜某就把解药给你,否则拜某只要微一用力,就可把瓷瓶和解药捏成粉末。”   李玉虹披披嘴道:“你只管把它捏碎好了,我已要天兵天将给这里所有中毒的人,消除了体内剧毒,已经用不着解药了。”   拜天赐现在已经相信她会使法术,但也不信天兵天将会给人消除体内剧毒,就在这时,突觉身上一紧,一个人像被一匹布层层缠紧,束缚得连气都透不得来,手脚自然半点也动弹不得,张了张口,发觉自己声音也发不出来。李铁崖呵呵一笑,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凤亭等五位长老也相继站起,第二桌上易天心和左右双卫也一起坐起。   李铁崖向空拱拱手道:“孙老人家,你现在可以现身了吧?”只听有人嘻嘻的笑道:“老哥哥不是坐在这里喝酒了吗?”   李铁崖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左首最靠近厨房一张桌子上,不是蹲着一个瘦小老头,手捧酒壶,仰着脖子正在咕咕的喝酒。丁少秋走过去替花字门八名女弟子和两张桌上的丐帮弟子解开穴道。这些人的穴道,也是他制住的,为的是怕他们不明究竟,动起手来,这出戏就不好唱了。   ※※※※※※※※※※※※※※※※※※※※※※※※※※※※※※※※※※※※※※   原来老哥哥和丁少秋天色还没全黑,就已赶到这里,那时丐帮帮主李铁崖还没有到,所以全般经过都看到了。扮掌柜的张老爹,是柯家庄的厨司,石头当然也是柯家庄的厨下小厮了。老哥哥以「传音入密」告诉了李铁崖,李铁崖也以「传音入密」转告向凤亭,五个长老均以「传音入密」传递消息。这同时,丁少秋也以「传音入密」告诉了李玉虹,李玉虹再转告易天心和左右双卫。   他们只知柯大成和拜天赐勾结天南庄,要在酒菜中下毒,要大家只作不知,只管吃喝,随时听老哥哥的指示。其实那五壶酒,早巳被老哥哥换过了,所有的人根本没喝过一口毒酒。李铁崖一眼看到老哥哥,急忙离座走去,连连拱手道:“孙老人家……”   老哥哥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握着酒壶,两颗小眼骨碌一转。咳了一声道:“帮主老弟,你一大把年纪,一点也不识时务,老哥哥指手划脚,足足忙了一顿饭的工夫,才帮你把事情摆平了,现在就让老哥哥稍稍休息一会,润润喉咙都不行?你快回去喝你的酒,把事情都办完了,咱们再叙旧不好吗?”   李铁崖知道这位老人家的脾气,连忙点头道:“老人家请休息一会,晚辈不打扰了。”   老哥哥哼道:“晚辈个屁,你女儿都叫我老哥哥的。”   李玉虹看到丁少秋,急忙掠了过去,叫了声:“大哥。”   丁少秋替三桌的人拂开穴道,正好李玉虹奔了过来,心中一喜,一把握住李玉虹的手,说道:“贤弟,你不生我的气了?”   李玉虹被他当着众人握住自己的手,不禁粉脸微微一热,急忙低声道:“大哥,快放手,谁生你的气了?哦,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丁少秋果然松开了手,说道:“我是找你来的,无巧不巧在这里遇上了老哥哥。”李玉虹先给易天心和左右双卫介绍了大哥,然后又拉着大哥走上第一桌,给爹和五位长老一一介绍了,大家互说了些久仰的话。   李玉虹忽然嗔道:“老哥哥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呢?”   丁少秋笑道:“老哥哥方才一直忙得没时间喝酒,现在就让他一个人喝个够,再给大家引见不迟。”   这时柯大成和拜天赐已经由执法长老古如松先点了他们。五处穴道,命四名丐帮弟子押到一边去。副长老刘源长和十八名「打狗阵」的人,以及厨司张老爹、石头两人,也一并点了穴道押下。柯大发看到大哥柯大成被制,心知大事不妙,正待乘机开溜。   艾大娘、柳青青母女陷入丐帮「打狗阵」中,两人背贴背展开双剑,依然被逼得使展不开手脚:就在此时,忽然间发现十八个人一下停顿下来,有的连招式刚使到一半,就原式定在那里,这一情形,分明是被人制住了。   柳青青喜道:“娘,是小哥哥出手把他们制住了。”   艾大娘点点头,她当然高兴,自己女儿认丁少秋做小哥哥,连人影都没看见,一下就把攻势凌厉无匹的十八个人联手阵势一下给制住了,不,连同指挥「打狗阵」的刘源长也一起制住了。   就在她心头暗暗高兴之际,瞥见柯大发一个人影遮遮掩掩的从芦棚右首闪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艾大娘怒晚一声:“柯大发,你把命留下来。”双足一顿,纵身扑去,一下落到他身前,双剑急刺而出。   柯大发厉笑道:“姓艾的婆娘,你要找死。”横刀一架,嚓嚓两声,把艾大娘震得后退了一步。   柳青青适时赶到,娇声道:“娘,让女儿来对付他。”艾大娘一退即上,双剑飞舞,随着攻到。   柯大发眼看给她们母女缠上,脱身不得,厉笑一声喝道:“就凭你们两个,又能把老子怎样?”   他急于脱身,自然全力施展,一柄厚背金刀使得虎虎生风,划起一片耀目刀光,森森刀锋,逼人生寒。艾大娘展开「乱披风剑法」,几是在他刀光以外,翻腾作势,无法近身。柳青青接连十几剑,同样无法逼近,这时刚使完第十三剑,突然身向左转,左剑倏收,右剑微昂,朝前点出。   这一剑正是她新学的「画龙点睛」,剑势堪堪点出,正是柯大发刀招中的破绽所在,剑光一闪,剩隙而入。柯大发做梦也想不到她这一剑来得如此突兀,几乎连看也没有看清,剑尖已经刺到离咽喉不过五寸光景。心头一惊,千钧一发之际,只得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往后一仰,疾退两步,才算避开,但剑锋从肩头划过,已经划破三寸一条口子,皮破血流,隐隐感到刺痛。   这是柳青青第一次使出,手法并不十分熟练,居然一举就把老贼逼得仰身后退,一击得手,不由得信心大增,娇叱一声,跟踪追击,双剑如风吹柳丝,飞卷过去。艾大娘更不待怠,急急欺入,双剑飞刺,化作十几缕精芒,朝柯大发飞洒而出。   柯大发怒气迸发,厉吼一声,金刀如轮,连磕带砍,和艾大娘母女四柄短剑记记硬拼,响起了一阵阵金铁交鸣,也遏得两人连连后退。柳青青刚好使到三十五招,她紧记着小哥哥的话,身形倏然斜欺而上,左剑后缩,右腕向前,剑尖一昂,急如星火直点出去。   这一招她奋不顾身,根本不管柯大发刀势如何劈来,就刺了过去。艾大娘不知女儿这一招是小哥哥教她的奇招,只当女儿情急拼命,毫无章法的乱刺,心头大吃一惊,不敢出声,急忙挥剑直上,迎着何大发金刀绞去,她怕女儿受伤,这一招自然也用上了全力。   三方动作都快如闪电,柳青青身随剑上,柯大发连转个念头的工夫都没有,紧接着「咔」的一声,手中金刀已被艾大娘双剑绞住,脱手飞出。柳青青惊喜的叫道:“娘,我得手了。”飞起一脚,朝柯大发当胸蹬出,砰的一声,把柯大发一个人蹬得往后飞起,仰面跌下。   艾大娘绞落柯大发金刀,听女儿说已经得手,心中还不敢相信,一个箭步掠了上去,手起剑落,朝柯大发当胸插下,眼中泪水盈眶,说道:“乖女儿,你总算给你爹报了大仇啦。”   ※※※※※※※※※※※※※※※※※※※※※※※※※※※※※※※※※※※※※※   母女两个回进芦棚,李玉虹刚给丁少秋介绍完毕,丁少秋含笑道:“现在该由我来给大家引见了。”他指指艾大娘母女说道:“这位是艾大娘,峨嵋派的高人,这位是艾大娘的令媛柳青青姑娘……”   “咳。”老哥哥把手中鸡腿骨朝棚外一抛,一手提着酒壶赶了过来,嘻的笑道:“还是老哥哥来介绍的好,这位艾大娘是小老儿老兄弟峨嵋派半路出家的浮尘道人的徒弟,柳子明的妻子,算起来还是小老儿的师侄媳妇,但她女儿柳青青却叫我老哥哥,也是小老儿的小妹子。”   李玉虹道:“老哥哥,你这笔帐怎么算的?”   “嘻嘻,帐不要算得太清。”老哥哥耸耸肩,笑道:“你不是叫我老哥哥吗?你问问你爹,你爹的师父不是也叫我老哥哥?将来你有了丈夫,生了儿子,你儿子也一样叫我老哥哥。”   李玉虹被他说得粉脸蓦地红了起来,顿顿脚,嗔道:“我不叫你老哥哥了,你老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李铁崖喝道:“虹儿,你怎么可以对孙老人家这样说话?”   “没关系,嘻嘻。”老哥哥道:“你不要把我当老前辈,我是她老哥哥,本来就和她同辈的,小妹子骂老哥哥,就没什么关系了。”   丁少秋道:“老哥哥,你一来,就把话题弄得缠夹不清,我还没介绍完呢。”   老哥哥朝李铁崖耸耸肩道:“你看,刚才挨了小妹子的骂,现在又碰了小兄弟一鼻子灰,看来小老儿还是回到座上喝酒去。”说完,果然提着酒壶回到原来的桌上去了。   丁少秋继续给艾大娘母女介绍了李铁崖,以及丐帮长老和花字门的易天心等人。大家自有一番寒喧,李玉虹把柳青青拉到自己一桌去,除了易天心年纪较大,其余的都是女孩子家,很快就谈得十分投机。   李铁崖站起身,举杯道:“艾大娘苦心孤诣,十年如一日,终于替丈夫报雪血仇,手刃仇人,不愧为女中丈夫,巾帼英雄咱们应该敬她一杯,以表敬意。”话声一落,大家都站了起来举杯干了。   艾大娘连忙于了一杯道:“不敢当,我敬各位。”   老哥哥也走了过来,说道:“你是小老儿的师侄媳妇,这不会错吧?现在丐帮和花字门的人都决定前去江南,参加黄山万家庄的邀请,你是峨嵋派的人,就代表峨嵋振出席,也可以壮壮各大门派的声势。”   艾大娘道:“孙老人家吩咐,晚辈自当参加,只是代表峨嵋派,只怕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老哥哥道:“你师父长年闭关,不问世事,小老儿替他作一次主,他知道了也决不会怪你的。”   艾大娘躬身道:“既然孙老人家这么说了,晚辈遵命就是。”   老哥哥忽然回过头去,朝柳青青挤挤眼睛,嘻的笑道:“小妮子,你不是想和大伙一起下江南去吗?现在老哥哥已经和你娘说好了。”   柳青青和大伙一起到江南去,可不是为了凑热闹,主要还不是为了小哥哥?老哥哥帮衬着说话,让娘答应一起到江南去,自是喜不自胜,但老哥哥这挤挤眼睛,却挤到姑娘家的心坎里去了,一张粉脸不由得骤然红了起来。   大家酒喝得差不多了,就由两名巧帮弟子分别端上面来。执法长老古如松匆匆把一碗面吃完,就站起身朝李铁崖抱抱拳道:“帮主可有什么吩咐吗?”   李铁崖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左手抬了下,说道:“古长老按帮规处置就好。不过兄弟们也许是无辜的,最好从轻发落。”   古如松抱拳道:“属下遵命。”转过身,大步走出芦棚,右手朝前挥了下,一路当先朝垂柳夹道的小径上行去。   二十名丐帮弟子不敢怠慢,立即押着柯大成、刘源长、和十八名丐帮弟子(结打狗阵的十八人)紧跟古如松身后而去。易天心朝李玉虹含笑道:“门主,咱们也该把叛徒处决了才行。”   李玉虹道:“易总监是说拜天赐?咱们要不要问问清楚?”   易天心笑了笑道:“拜天赐身为本门副总监,地位不可谓不高,中途变节,不出利诱,这种人还有什么好问的?”   李玉虹道:“那就由总监作主好了。”   易天心躬身道:“属下遵命。”站起身,朝右卫白灵仙道:“白右卫,你带四名弟子,押着拜天赐,随我来。”白灵仙答应一声,带着四名女弟子迅快走出芦棚,把丐帮弟子看守中的拜天赐接过手来,随着易天心身后走右。   不多一会,易天心、白灵仙率同四名女弟子回人芦棚。易天心朝李玉虹抱抱拳道:“回门主,叛门逆徒拜天赐已经处决了,属下特向门主覆命。”   李玉虹点头道:“辛苦总监了,大家请坐。”   又过了一会,丐帮执法长老古如松率同十八名结打狗阵的弟子走了进来,朝李铁崖抱拳行礼,说道:“属下奉命已把叛帮长老柯大成、副长老刘源长,按帮规处死,原属柯大成手下的十八名弟子,经属下详细问话,他们确不知情,请帮主准予随行,继续为本帮效力。”   李铁崖额首道:“如此甚好。”   十八名弟子既感激又兴奋,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多谢帮主不杀之恩,属下今后定当粉身碎骨,为本帮效力。”   李铁崖挥了下手,说道:“你们退下去。”   向凤亭道:“帮主,这里离柯家庄不远,咱们有不少人,不如到柯家庄去落脚,较为方便。”   李铁崖点头道:“也好,柯氏兄弟已死,偌大一片宅第,已成无主之物,咱们可以派人在这里立个分舵,艾大娘贤母女大仇已报,当然不会再呆在这里了,这片酒店,正好成为咱们的一个招待站,不知艾大娘意下如何?”   艾大娘忙道:“李帮主不用客气,贱妾母女早就要离开,这里任凭李帮主作主。”   李铁崖含笑道:“如此甚好,那就谢谢艾大娘了。”   老哥哥嘻的笑道:“你们到柯家庄过夜去,我老哥哥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好。”   一行人来至柯家庄,由执法长老古如松向庄丁们宣布柯大成、柯大发勾结外人,背叛丐帮,业已按帮规处死,这里所有的人,一律遣散,明天可向帐房领取银子,从此要安安份份做人。大家听得面面相觑,只得轰声应「是」。   ※※※※※※※※※※※※※※※※※※※※※※※※※※※※※※※※※※※※※※   大家安顿好住处,丁少秋找上李玉虹,悄声道:“妹子,愚兄有一件事,想和你谈谈。”   李玉虹道:“什么事?”   丁少秋道:“你跟我来。”   李玉虹道:“这里不能说吗?”   丁少秋举步往外走去,李玉虹只得跟着走出,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李玉虹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丁少秋双目望着她郑重的道:“我是找你来的,我想,你对我有很大的误会,那天……”   李玉虹脸上神色一变,咬着嘴唇,冷声道:“不用说了,我对你并没有误会。”说完,转身要走。   丁少秋一下拦在她前面,说道:“你听我说。”   李玉虹看着他,冷冷的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们之间并没有误会。”   丁少秋急道:“那天是秋霜被毒蛇咬了,人已经昏迷过去,我身边有太乙解毒丹,所以把她扶到我房里,替她吸出毒血,正好你进来,我还想叫你帮忙,你却负气走了。”   李玉虹道:“我没有负气,你救她,我有什么好负气的?”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忖道:“听他这么说来,是我太多心了。”但她是个倔强的人,那肯认错?   丁少秋看她一副冷冷的模样,任自己如何解释,依然如此,心中也不禁有气,一张俊脸渐渐红了起来,说道:“我不远千里追踪而来,向你解释,因你多心而引起的误会,是为了珍惜我们的友情。朋友贵在知心,你既然不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我就无话可说了。”说完,突然转身疾奔而去。   这下,当真大出李玉虹意外,她怔怔的望着他离去,张了张口,想叫他停步,但丁少秋去势极快,只不过眨眼工夫,就已飞掠出去数十丈外,人影迅速在夜中消失。她眼眶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心里仔细的思索着丁少秋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后悔自己不该对他如此负气。   他说得不错,朋友贵在知心,自己对他误会,确实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何况他不远千里追来向自己解释误会,自己还对他不理不睬,难怪他会生这么大的气了。想着想着,不觉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这时正有一条纤影,俏生生的行来,走近李玉虹身边,举手轻轻格在她肩头,叫道:“门主。”   不用看,就知是花字门总监易天心了,李玉虹忽然转过身去,叫了声:“易大姐……”突然扑在她肩头,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易天心柔声道:“门主,你先冷静些,有什么话慢慢的说。”李玉虹果然慢慢的收住抽噎,用手绢拭着泪水。   易天心道:“你有什么委屈,现在可以说给我听听了。”   李玉虹含泪道:“大哥走了……”   易天心问道:“你们刚才拌了嘴?”李玉虹点点头,就把护花门看到大哥把秋霜按在床上的一幕说了出来。   易天心攒攒眉,沉吟道:“丁少侠人品如光风霁月,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他这次从老远赶来,就是找你来的?他怎么说?”李玉虹就把方才两人说的话,给她说了一遣。   易天心轻唉一声道:“我的大小姐,这就是你不对了,秋霜被蛇咬伤,人已昏迷,丁少侠身边有疗毒灵丹,自然先救人要紧,你误会他,只是怨恨他用情不专罢了。他却不远千里巴巴的进来找你,向你解释,可见你在他心里所占的地位有多重要了,你却依然不理不睬,难怪他要说你侮辱他人格,一怒而去了……”   李玉虹听得又流下泪来,说道:“他一怒而去,就让他一怒而去,以后再也不要理我。”   易天心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哭呢?”   李玉虹道:“我气不过他……”   易天心柔声道:“我的大小姐,好了,你别再任性说气话了,朋友嘛,要互相信任,互相忍让,本来只是小小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但两人如果互相坚待下去,就会愈闹愈僵,最后弄得不可收拾。”   李玉虹心头一急,问道:“那怎么办?”   易天心含笑道:“门主不用焦急,咱们此去黄山,自然会和丁少侠见面,那时你只要随和些,我保证丁少侠不会再计较的,好了,时间不早,还是进去休息吧。”   ※※※※※※※※※※※※※※※※※※※※※※※※※※※※※※※※※※※※※※   丁少秋奔出柯家庄,依然一路疾奔,不肯稍息。他是藉着一路奔行飞掠,来发泄心头的气愤,是以飞掠得快速惊人,一路上简直像弓弦发出去的一般,只是贴地低飞。东方渐渐吐出鱼白,前面不远,已经出现了一座城垣。他根本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既有城垣,就进城休息一会再说。   这时城门开启不久,进出的行人只是疏朗朗的,丁少秋进了城,就在路旁一处豆浆摊上坐下,吃了几个烧饼,一碗豆浆,才朝大街上走去,终于给他找到了一家客店,要了一间上房,就脱下长衫,上床睡觉。下午出长垣东门,渡过黄河,一路东行,第二天下午赶到虞城。这座小城因为地处冀、鲁、苏、皖、豫五省夹缝之间,天高皇帝远,成了江湖上人的逋逃薮。   这一来各行各业也就跟着繁荣起来,特别是酒馆、茶肆、赌场、艳窟,都脱不了黑道关系的行业,更是生意鼎盛。丁少秋从北门进城,这时已是申牌光景,当下就朝北门口一家叫做老兴隆的客店走去,跨进大门,朝坐在柜上的掌柜问道:“老板,有没有上房?”   那掌柜的用手推了下老花镜,朝丁少秋手中长形布缀看了一眼,站起身,陪着笑道:“有、有,客官高姓大名?小老儿好填写到簿子上。”   丁少秋因自己已戴了面具,随口说道:“我叫季少游。”少游,就是少友的谐音,自从戴上面具,这季少游的化名早就想好了的。   掌柜的提笔在簿子上写好姓名,抬起头,又道:“客官这青囊中可是刀剑一类的兵器?”   丁少秋道:“你也要写上吗?”   “啊,对不起。”掌柜的陪笑道:“因为附近几个县时常闹土匪,县老爷就下了告示,凡是过路的客官,如果随身携带自卫兵器,都得在簿子上注上一笔备查。”   “不要紧。”丁少秋一举长青布毁,说道:“我这是随身长剑。”   “是、是。”掌柜的就在「季少游」姓名下注「长剑一支」四个小字,就抬着手道:“客官是后进第五号上房。”一面大声叫道:“伙计,领这位客官到后进五号上房去。”   只见一名店伙连声应着走出,朝丁少秋躬躬身道:“客官请随小的来。”说完,就领先往后进走去。五号房面积不大,还算干净,丁少秋表示可以,店伙退出去不久,就送来脸水和一壶茶。   “继承华山派掌门人的该是小侄,不知你老意下如阿?”   丁少秋听得一怔,暗道:“这人口音,极像是闻汝贤。”急忙以耳贴壁,凝神听去。   接着只听闻九章的声音说道:“不错,依照本派的规矩,历来都是由下一代的大弟子继任掌门,大哥昔年就是以第二十四代的大弟子继承掌门,自从大哥过世之后,你是第二十五代的大弟子,所以照理应该由你继任才是。但二师兄藉口你们年纪还小,暂时由他代理,愚叔目前也只是代理而已,等咱们回转华山,愚叔自会正式宣布,由你继承第二十五代掌门,那时愚叔就可以卸去仔肩了。”   闻汝贤道:“这话,二叔确曾当着三师叔、四师叔这样说过,但人死了,就死无对证,二叔去见圣母之时,并没说小侄是华山派第二十五代的继承人,姬夫人派咱们到这里,大家只知道二叔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这对小侄来说,似乎不很公平……”   丁少秋心中暗暗奇怪,闻汝贤那来的胆子,敢跟他二叔闻九章这样说话,哦,说不定有什么人在暗中给他撑腰。只听闻九章沉哼一声道:“汝贤,你要愚叔如何呢?”   闻汝贤道:“二叔如肯退任长老,当众宣布,由小侄继承掌门人,小侄年轻识浅,一切还不是听你老人家的。”   闻九章呵呵一笑道:“汝贤,你在愚叔身上下了什么毒?”丁少秋听得不禁一怔,闻汝贤居然会在闻九章身上下毒,这真是出入意料之外。   闻汝贤道:“二叔放心,小侄还要你老人家的支持,自然不会下得太重,而且每半个月,小侄自会奉上一粒解药,决不会让你老人家毒性发作,有半点不舒服的感觉。”丁少秋暗暗怒恼,好个丧心病狂的人。   闻九章又道:“汝清呢?你也在他身上下了毒?”   闻汝贤道:“这个二叔更可以放心,小侄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只要回转华山,即可替你老人家和汝清弟完全解去剧毒,不会有事的……”   【第三十章】金钵禅师   丁少秋刚听到这里,只听有人拍着房门说道:“客官,请开门,公爷来查房间了。”公爷来查房间,这倒是少有的事。丁少秋打开房门,果然看到店伙陪着两个身穿蓝布衣裤,腰佩刀鞘的汉子站在门口,这两人蓝布衣衫不扣扣子,敞开了胸襟,一副地痞模样,那像公门中人?   丁少秋问道:“什么事?”   店伙连忙陪笑道:“客官,这二位是公爷,来查房间的,这是例行公事,没有什么的。”   丁少秋退后了两步,说道:“好,他们进来查好了。”   两个汉子举步走入,左首一个一脚踏在椅子上,半俯着身子,侧脸朝丁少秋问道:“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看得心头不禁有气,正容道:“这椅子是坐人的,你把脚踏在上面脏不脏?请你先把脚放下去。”   “哈。”左首汉子似乎很出意外,口中哈了一声,轻蔑的道:“你小子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我要你把脚放下来再说话。”左手轻轻朝椅子背上搭了上去。   左首汉子瞪着丁少秋,怒声道:“你小子居然发横发到这里来了……”话声未落,突觉椅子一震,脚底剧烈一麻,一个人身不由已往后仰跌出去,砰然一声,背脊着地,几乎连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仰跌出去的?   双脚在地上一用力,上身一仰,跳了起来,一张脸胀得色如猪肝,喝道:“好小子,是你使的促狭?”挥手一拳,迎面击去。   丁少秋脸色一沉,喝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嘴里一直不干不净,谁是小子?自己不小心摔了跤,诬赖别人,还敢动手。”说话声中,一伸手把对方击来的拳头握个正着。   左首汉子拳头被人握住,顿觉像放进炭火炉中一般,炽热如同火烧,而且对方拳头好像铁箍般一下捏紧,自己手骨互挤,几乎快要碎裂,痛澈心肺,口中杀猪般大叫一声,弯腰屈膝,蹲了下去,满头像黄豆大的汗水,一粒粒绽了出来。右首汉子看出情形不对,一声不作,刷的掣出单刀,就朝丁少秋右腕砍下。   丁少秋哼道:“你居然动起家伙来了。”右手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撮住对方刀尖,一记「太阿倒持」,顺势朝前送去。右首汉子那有躲闪的余地,刀柄卟的一声,不偏不倚撞在他右胸「将台穴」上,那汉子立时动弹不得。   丁少秋左手稍稍放松了些,问道:“你想不想老子高抬贵手,放开拳头?”   左首汉子早已痛得汗流浃背,连眼泪都流了出来,闻言连连点头道:“大……爷饶命,小……小的有眼无珠,请大爷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   “好。”丁少秋问道:“你们是什么衙门出来的?”   左首汉子张张嘴,哭丧着脸,嗫嚅道:“是……县衙门……”   丁少秋道:“是吗?”   手上稍微一紧,那左首汉子口中「唷」了一声,叫道:“大爷饶命,小的说了……”   丁少秋哼道:“说。”   左首汉子道:“小的两人是……是从咒钵寺来的。”   “咒钵寺?”丁少秋道:“那就不是公差了?”   左首汉子连声道:“是、是。”   丁少秋道:“咒钵寺为什么要来查房间?”   左首汉子道:“因为……因为大爷你携带随身兵器入城,所以要小的两人来看看……”   丁少秋哦了一声,道:“原来咒钵寺还是这里的一座山头。”   “是、是。”左首汉子连连点头道:“大爷知道就好。”   丁少秋道:“咒钵寺听起来是一座禅院,住持是什么人?”   右首汉子道:“是金钵禅师。”   丁少秋左手一放,说道:“你右手从此不能再用力气,记住今天的教训,也未尝不是好事。”右手一挥,一掌拍在右首汉子的肩上,喝道:“你持刀行凶,足见平日狐假虎威,作恶不在少数,废你右臂,只是从此不能再持刀行凶,不碍吃饭穿衣,你们可以去了。”   左首汉子试一握拳,果然五指酸软无力。右首汉子听说自己有臂被废,还不相信,再低头一试,五指伸屈自如,俯身从地上拾起单刀,刚五指一拢,握住刀柄,陡觉整条手臂酸麻无力,那还握得比刀,铛的一声,跌落地上,心头又惊又怒,但又不敢发作,急忙用左手拾起单刀纳入刀鞘。两人谁也不敢吭上一声,匆匆退出房去。   那店伙站在房门外,早已吓白了脸,这时跟在两人身后送了出去,口小说道:“二位大爷好走。”这一阵功夫,已是傍晚时光,丁少秋取过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就随手取起剑囊,朝外走去。   ※※※※※※※※※※※※※※※※※※※※※※※※※※※※※※※※※※※※※※   出了客店,街上商肆此刻华灯初上,一片灯火,行人如织,比白天热闹得多,信步走到一家酒楼门前,一排五间,十分气派,抬头看去一方朱红横匾上写着「菡萏居大酒楼」六个金字,心想这名称倒是幽雅得很。   举步跨进大门,中间是一道宽敞的楼梯,黄漆光可鉴人,迎面有四个大字,高升雅座,可见楼下就不是「雅座」了。丁少秋登上楼梯,才知这楼上「雅座」果然不同,每张桌椅都是黄漆雕刻,光亮无比,而且桌与桌之间,走道宽敞,跑堂的伙计,一律穿着淡青夏布衣衫,看去使人有清爽之感。   整座楼宇壁间,柱上点燃的是莲花灯,一盏盏白瓷莲花,花蕊即是灯蕊,灯光柔和,如同白昼。想不到偏僻小县,居然有装潢得如此考究的酒楼。这原是丁少秋上得楼来目光一瞥间的事,立时有一名伙计迎了过来,含笑问道:“贵客有几位?”   丁少秋道:“我只是一个人。”   那伙计忙道:“贵客请随小的来。”他把丁少秋领到靠街的一张桌上,陪笑道:“这张桌子靠近大街,贵客只有一个人,没人聊天,就可以看看街景,也颇有意思。”   丁少秋点点头,笑道:“你倒替客人设想得很周到。”   那伙计躬躬身道:“贵客满意,就是小店的光荣。”   丁少秋暗道:“真想不到连这家酒楼的伙计都好像经过特别训练的一般。”   伙计沏上一壶香茗,放好筷碟,才道:“贵客要些什么?”   丁少秋道:“随便,你要厨下做几个可口的菜来就好。”   伙计又道:“贵客喝什么酒?”   丁少秋随口道:“花雕。”伙计退去之后。   丁少秋倒了一盅茶,喝了一口,才举目朝楼上四周打量了一眼。五间楼面,约有五分之二,分隔了三间贵宾室,整座大厅,只放了三十张桌子,因此走道宽敞,桌与桌之间,并不拥挤,自然就显得有独立之感,不妨碍邻桌了。这时已有六七成坐头,但食客们都是些衣冠楚楚的人士,越显得这家酒楼的高尚了。   不多一会,伙计送来酒菜,丁少秋斟了一杯,举筷吃着菜肴,果然极为可口,手艺不输大城镇酒楼!心中却忽然想起闻九章、闻汝贤叔侄为了互争华山派掌门,不知下文如何?接着想到闻九章带着闻汝贤、闻汝清去投靠天南庄,晋见姬七姑,可见闻汝贤、闻汝清被自己点废的右臂,已经复原了,他们到这里来,不知又有什么事情?   正在思忖之际,发觉正有一个人朝自己桌子走来,抬目看去,那是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中年人,中等身材,脸上肤色黄中泛白,连眼白也微带黄色,这时离自己桌子不过三数尺光景。丁少秋抬眼之间,也发现了在客店盘问自己的两个汉子,他们登上楼梯,就站在那里,并没跟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丁少秋心里已经明白,但他只作不见,举筷夹起菜肴,送入口中,慢慢吃着。   那中年人这时已经走到桌子横头,抱抱拳道:“这位兄台……”   丁少秋没待他说下去,就含笑点头道:“没关系,在下只是一个人,阁下只管请坐。”   中年人陪笑道:“兄弟那就告坐了。”移开椅子,就在横头坐下来,接着说道:“兄弟其实是专程来拜会季大侠的。”   直到此时丁少秋才哦了一声,目光朝中年人投去,故作诧异的道:“在下……和阁下素未谋面,拜会不敢,不知阁下有何见教?”他这一次抬眼,方才站在楼梯口的两个汉子业已不见,敢情把中年人领来之后,已经下楼去了。   中年人抱抱拳,含笑道:“季大侠远临敝地,兄弟手下不识泰山,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季大侠多多海涵。”   “不敢当。”丁少秋望着对方说道:“在下还没请教……”   中年人忙道:“兄弟祁士杰,是咒钵寺护法会的副总管事。”接着又补充说道:“咒钵寺是一座大丛林,住持金钵禅师是一位有道高僧,从不过问俗务,由居士们组成的护法会管理。”   丁少秋道:“原来是祁副总管事,在下失敬了,方才之事,在下来前并不知道,还当是当地的混混,出手就动刀子,在下一时愤怒,才废了他们一处穴道,此事既经祁副总管事出面,说过也就算了,阁下不用放在心上。”   祁士杰哦了一声,忙道:“不,不,兄弟来此,一是向季大侠深致歉意,二来是奉朱总管事之命,想请季大侠屈驾咒钵寺一叙。”   “朱总管事雅爱,在下自当趋访。”丁少秋含笑道:“只是今晚为时不早,诸多不便,明日一朝再去宝寺。”   祁士杰看他一口答应,心头十分高兴,连连点头道:“如此也好,一言为定,明日早晨,就在敝寺恭候侠驾,兄弟先行告退。”说罢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丁少秋也跟着站起,拱手道:“恕在下不送。”回身坐下,举壶斟酒。   伙计已端上一碗面来,说道:“这是小店最有名的鸡火汤面,面是鸡蛋面,汤是纯鸡汤,是小的特地要厨下给贵客下的,你老吃过就知道了。”   丁少秋含笑道:“多谢你了。”   伙计退去之后,丁少秋吃了一筷,这面果然与众不同,鲜美无比。吃喝完毕,取起剑囊,来到楼下柜前,说道:“掌柜,结帐。”   掌柜慌忙站起身,陪笑道:“季大侠的帐,方才祁副总管事已经算过了,季大侠不用再结,欢迎季大侠再来光顾。”丁少秋心知是祁士杰付的帐,也就不再多说话,飘然出门,回到客店,店伙巴结的送来洗脸水。   丁少秋问道:“伙计,咒钵寺如何走法?”伙计听得脸色一变,望着丁少秋口中啊了一声。   丁少秋立时明白,咒钵寺在此地势力极大,店伙才会如此,不敢实说,这就不待他说话,含笑道:“事情是这样,方才我在菡萏居喝酒,遇上咒钵寺护法会的祁副总管事,他约我去咒钵寺一叙,我因今晚时间已晚,所以答应他明天一早再去,先问问怎么走法,你不知道就算了。”   店伙松了口气,陪笑道:“原来如此,咒钵寺就在南门外,很好找。”   丁少秋道:“谢谢你。”   “不用谢。”店伙又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丁少秋道:“没什么了。”店伙躬躬身,退出房去,丁少秋过去闩上了门,洗过脸就在桌旁一张椅子上坐下,倒了盅茶,慢慢喝着。一面留神侦听隔壁房中,似乎毫无动静,不知闻九章叔侄后来如何,自己既然担任了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他们叔侄之事,自己不能不管,但自己又如何管呢?   ※※※※※※※※※※※※※※※※※※※※※※※※※※※※※※※※※※※※※※   他站起,开门出去,走到隔壁房门口,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没听到有人答应,再用手一推,房门竟然只是虚掩着的,呀然一声,应手开启。丁少秋艺高胆大,昂然举步走入。这是一间较大的客房,上首和左首靠壁,各有一张木床,但此刻却半个人影也没有。心头不禁暗暗嘀咕,看来他们出去了。   回身退出,回到自己房中,计算天时,此刻才不过初更光景,这就脱下长衫,在床上盘膝坐好,运气行功,直到第二更时分,才起身下床,穿好长衫,一手从青布囊中取出长剑,开门走出,回身,掩上房门,纵身掠起,跃登风火墙,倏一长身,宛如天马行空,起落之间,已飞射出去十数丈外,一路施展轻功,掠着民房屋脊飞行,不大工夫,已来至南门,四顾无人,点足跃上城垣,再飘然飞落城外。   他只是听店伙说过咒钵寺在南门外,很好找,但却不曾听清楚,夜色迷蒙,自己到那里去找呢?心中想着,脚下略作趑趄,目光四顾之际,瞥见西首城墙上出现了两条人影,泻落城外,立即朝前奔行而去。丁少秋心中不觉一动,暗想:“这两人莫非也是到咒钵寺去的?”   一念及此,就远远尾随着两人身后,跟了下去。前面两人奔行极快,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奔近一片古柏拱卫的一座寺宇前面,那两人同时探手入怀,不知取出什么东西,随手一场,朝寺字屋檐上打去。丁少秋目光何等敏锐,凝目看去,只见屋檐上正有一个人以收暗器的方法,把两人打出的东西接了过去,人影一闪,便自隐去。   心中暗哦一声,忖道:“这两人是他们同党,屋檐上那人,可能是验看证物,原来咒体寺戒备森严,没有他们证物,很难进得去。”   丁少秋艺高胆大,他在远处突然吸了一口真气,双臂一划,长身惊起,疾如夜鸟投林,划空朝咒钵寺投去,他为了不使对方监视的人发现,稍稍偏向左侧,这一下用足了十成功力,去势如电,只一闪就已隐人寺中暗中,就算屋檐上有人,也是由高处掠过,决难发现。   他在屋脊陬处稍一驻足,目光凝处,就发现方才进人寺中的前面两人,就在第二进屋脊上,一闪而没,可见他们到了第二进才飞身落地。当下立即再一吸气,点足飞起,飞越殿脊,扑到前面两人现身之处,这下来得十分快速,但两人飞身落地之后,就已不见踪影。   丁少秋心中暗暗着急,偌大一座寺院,自己又到那里去找人?正在犹豫之际,看到殿宇右首一道射门边,黑暗之中站着两个蓝布衣衫的汉子,腰挂刀鞘,静立不动,两扇角门却虚掩着,心中不禁一动,忖道:“这两人守在门口里面可能有什么集会,前面两人到此忽然不见,准是从这道门进去了?”   前面两人要在此处飞身落地,就是因为这道角门有人守着,他们必须从这道门进去。但丁少秋不是来参加集会的,用不着非从这道门进去不可,足尖一点,身形再次掠起,越过一道风火墙,这里是一座自成院落的屋宇,屋中也有了灯光。   丁少秋倒也不敢大意。身形一伏,一下隐人暗处,立即凝足目力看去,好在天气燠热,斜对面中间一间宽敞的堂屋中,四扇雕花长门全都开着,连屏后的四扇长门也全开了,前后院贯通了,自然可以引进凉风。灯光并不很亮,却很柔和,屋中围坐着八个人,正中间的是一个狭长脸的老者,年约五旬以上,个子瘦小,双目闪烁有神,一看就知是个心机极深的人。   他右首是两个灰衲和尚,也都是五十左右的人,再下去则是两个身穿蓝布长衫的人,年在四旬以上,其中一个正是在酒楼上见过的副总管事祁士杰。左首三人,则是闻九章和闻汝贤、闻汝清三人。不,从他们坐位看去,闻汝贤坐在闻九章之上,就可知道他在闻九章身上下毒之后,已取得了华山派掌门人的地位,颇有意气飞扬之感。   这时一名青衣汉子给每人面前送上一盏香茗,狭长脸老者双手捧起茶盏,含笑道:“诸位居士请用。”说完,右手揭了下碗盖,轻轻喝了口茶。   丁少秋心中暗道:“此人可能是护法会的朱总管事了。”在座众人也各自捧起茶盏,喝了一口。   狭长脸老者缓缓回过头去,朝坐在左上首的闻汝贤举了下茶盏,说道:“闻掌门人远道光临,兄弟谨代表护法会以茶水代酒,向闻掌门人致敬。”说完,喝了一口茶。   闻汝贤连忙举起茶盏,说道:“不敢,在下该敬总管事才是。”掀盖喝了一大口。   狭长脸老者放下茶盏,狭长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望着闻汝贤说道:“闻掌门人远来咒钵寺,不知有何指教?”   闻汝贤听得不禁一怔,忙道:“在下和二叔只是顺道路过此地,特来拜会。”   “哈哈。”狭长脸老者忽然大笑一声,朝闻九章抱抱拳道:“闻大侠此次前来敝会,应该不是代理华山派掌门人的身份吧?”闻汝贤听得又是一怔。   闻九章站起身,双手互握,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向空连拱了三拱,含笑道:“兄弟奉命确有一件要事,要向朱总管事当面奉告。”   就在他双手互握,向宅连拱了三拱之际,狭长脸老者和在座诸人纷纷起立,狭长脸老者也同样双手互握,拇指相并,连拱了三拱,肃然起敬道:“原来闻大侠竟是使者身份,兄弟失敬了。”   这一来,闻汝贤自然十分尴尬,沉声道:“二叔怎么没跟小侄提过呢?”   闻九章嘿然道:“这是极机密之事,愚叔岂能徇私泄密?”一面连连拍手道:“总管事,诸位道兄,快请坐下。”   狭长脸老者含笑道:“闻使者方才交代之事,兄弟已经办妥了。”   闻九章抱抱拳道:“如此多谢总管事了。”   闻汝贤听得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和二叔一同前来咒钵寺,由姓朱的总管事亲自接待,从未听二叔和他说过什么,如何姓朱的说出二叔交代之事,他已办妥了,这会是什么事呢?哦,莫非二叔是以「传音入密」和他说的?   心中想着,一面伸手去端茶盏,目光一注,不由使他心头猛然一惊,原来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端茶盏的双手,竟然像是涂了一层绽青一般,变得色呈碧绿,连指甲都是绿的。这一惊之下,刚从几上端起的茶盏,就碎的一声,跌坠地上,打得粉碎,他也失声惊叫道:“我的双手怎么会变成绿的?”   他自己看到的只是双手,但旁人看到他,却不仅头脸变成绿色,甚至连眼睛、头发和牙齿也变成了绿色。绿色,可爱之处,如一片芊芊嫩绿的草坪,一片绿油油的秧田,一片柔丝的垂柳,映人眼帘就便人有充满生机,活泼自然之感;但绿色决不可在人体上出现,不论肤色、眼睛、头发,一沾上绿色,就会显得十分怪异,鬼气沉沉,惨绿可怕。   闻汝贤此刻就浑身呈现了绿色,在座的人中,只有闻汝清从没见过这等情形,脸上流露出惊怖之色,其余的人都兀坐如故,一言不发。闻汝贤眼看没人理睬自己,只觉一阵惊惧,袭上心头,打心底起了一阵震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嘶声道:“你们……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   狭长脸老者沉着脸色,哼道:“闻汝贤,你欺师灭祖,忤逆犯上,还不认罪吗?”   闻汝贤张目道:“我没有……没有做出欺师灭祖……忤逆犯上……”   “你还不承认?”狭长脸老者哼道:“你二叔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你在他身上下毒,篡夺掌门职位,就是欺师灭祖,你二叔和你爹是亲兄弟,你为了篡夺掌门职位,罔顾叔侄骨肉之情,就是忤逆犯上,本座奉命赐你极乐散,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骨肉尽化绿水……”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闻汝贤全身颤抖,扑的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我知罪了,饶了我吧……”   狭长脸老者沉声道:“你求本座没有用的,你要求你二叔才行。”   闻汝贤转过身,朝闻九章叩头道:“二叔,求求你老人家,小侄知错了,你老人家就饶了小侄吧。”   闻九章道:“你在我身上下的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有、有。”闻汝贤赶紧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双手颤巍巍送了上去。   闻九章伸手接过问道:“汝贤,你把解药放在身上,不怕老夫搜到吗?”   闻汝贤道:“瓶中毒药和解药各占一半,要用两粒解药,才能解去一粒毒药,而且两种药的颜色完全一样,只有颗粒上稍稍有点大小,不把药丸倒出来仔细比较,很难分别。”   闻九章嘿了一声问道:“那一种是解药?”   闻汝贤道:“颗粒较大的是解药。”   闻九章又道:“老夫要服几粒解药,才能完全消除体内积毒?”   闻汝贤道:“十二粒。”   闻九章又道:“汝清呢?”   闻汝贤道:“他只要八粒就够了。”   闻九章拔启瓶塞,把药丸倾在掌心,仔细看去,果然每颗药丸颜色完全一样,颗粒大小,也相差无几,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来,这就仔细的从药丸中挑出二十粒较大的解药,分给汝清八粒,一齐吞入腹中,然后把其余的药丸纳入瓷瓶,收入怀中。   闻汝贤依然跪在地上,身躯仍在不住的颤抖,渐渐感到五脏六腑有如火灼一般,又热又痛,心头更加害怕,叩头道:“二叔,你快救救小侄……”   狭长脸老者抬手丢出一颗色呈碧绿的药丸,掷到闻汝贤面前,喝道:“吞下去,暂时可以没事了。”   闻汝贤慌忙拾起一口吞下,药丸入喉,立时溶化,随喉而下,内腑烧灼之感,果然如响斯应,好了许多,在地上连叩了几个头,说道:“多谢总管事。”   狭长脸老者冷嘿一声道:“你体内的极乐丹毒性,只是暂时抑制,由你二叔随时督导,只要忠于本教,即可无事。”闻汝贤爬在地上,连声应「是」,这一瞬工夫,他头脸和双手的绿色,已经由浓而淡,渐渐褪去。   闻九章沉声道:“你起来。”   闻汝贤又在地上叩了两个头,说道:“多谢二叔。”才行站起,现在他当然不敢再坐在二叔的上首了,低垂着头,走到下首,与汝清并排坐下。   闻九章直到此时,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徐徐说道:“朱总管事,老师父最近如何?”   坐在右上首的灰衲僧人连忙双手合十,欠身道:“回使者,家师身体一向很硬朗,只是已有三十多年不问尘事,整日闭关静坐,前次盛庄主捎来姬圣姑的亲笔函。他老人家看了之后,只念了两声阿弥陀佛,没有一点表示,贫衲曾向他老人家请示,家师只说了句「不可再沾红尘」,就瞑目不语,看来任凭谁也无法说服他老人家呢。”   丁少秋心中暗道:“他们口中的老师父,很可能就是金钵禅师了。”   闻九章微微一笑道:“圣母早就料到老师父不肯重作出岫之云,但昔年本教一败涂地,全坏在少林、武功两派手里,因此希望老师父能够助赐一臂,雪耻图强,重光本教,一举消灭少林寺,藉以配合圣母江南行动,互作呼应,江湖大势,就定了十之八九,二位大师是老师父的衣钵传人,事成之后,圣母自当以少林寺作为酬劳,所以要二位大师多多奉劝老师父,成此不世之功。”   丁少秋暗道:“原来闻九章是作说客来的。”   两个灰衲僧人一齐合十欠身道:“不知圣姑有何指示,贫衲师兄弟就算赴汤蹈火,也一定会完成任务。”   闻九章忽然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伸手和右上首的灰衲僧人紧紧握住了手。丁少秋定睛看去,只觉闻九章嘴皮微动,似是正在和灰衲僧人以「传音入密」说话,接着那灰衲僧人也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作答,两人握着的手,才行放开。   丁少秋目光锐利,这一瞬间他依稀看到灰衲僧人从闻九章掌心接过一件很小的东西,又迅快的纳入大袖之中。心中暗道:“闻九章交给他的东西,一定和两人「传音入密」说的话有关了。”   “哦,听那灰衲僧人的口气,金钵禅师不肯再出江湖,姬七姑派闻九章前来,许以重利,那么交给灰袖僧人的东西,莫非想害死金钵禅师不成?自己等他们散会之后,不妨跟踪这两个灰衲僧人,看他们有何行动?”   只听狭长脸老者说道:“闻使者住在客店,诸多不便,不如搬到本寺宾馆来住的好。”   闻九章颔首道:“总管事盛情可感,只是今晚时间不早,兄弟还是回去的好,且待明天一早再搬不迟。”说话之间,大家送着闻九章父子叔侄三人走出之后,那狭长脸老者和祁士杰等二入朝西首院落行去,只有两个灰衲僧人送走闻九章,依然回了进来。   ※※※※※※※※※※※※※※※※※※※※※※※※※※※※※※※※※※※※※※   两人在室中坐下,方才坐在上首那个灰衲僧人抬目道:“了悟、了因,你们进来。”只听右厢有人恭声应「是」,接着走出两个身穿嫩黄僧衣的和尚,朝两人合十一礼,同声道:“弟子了悟、了因叩见二位大师。”这两人都已四十开外,一望而知武功不弱。   丁少秋看到两人,忽然想起来时自己前面的两道人影,后来只当是闻九章,但闻九章父子叔侄共有三人,前面人影却只有两道,后来只顾注意他们谈话内容,没有兼去想他,原来却是两个和尚。只见坐在左首一个抬了下手道:“你们不用多礼,少林寺里可有什么消息?”这话听得丁少秋不由一怔,这两个黄衣和尚竟然会是少林寺的僧侣。   那个叫了悟的道:“回大师,少林寺接到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的报告,江南武林联手抗拒天南庄,请求少林寺支援,方丈大师已派罗汉堂首席长老知远大师率同十八名护法弟子赶去江南。”   左首灰衲僧人忽然起身道:“了悟,你随我来。”举步朝左首房中走去。   了悟赶紧应了声「是」,跟着走出。丁少秋心知灰衲僧人要了悟进去,必有重要之事交代,因此迅即一吸真气,悄无声息飘落地上,闪到左首房间窗下,隐好身形,悄悄凑着眼睛朝里看去。   天气燠热,外面花格子窗虽然关着,但里面的纸窗却并未拉拢,两人进去之后,屋中就点起灯光,只见灰衲僧人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大拇指大的瓷瓶,交到了悟手中,嘴皮微动,似以「传音入密」交代他什么。   了语接过瓷瓶,立即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贴身藏好,一面恭声道:“弟子知道,弟子会小心的。”灰衲僧人点点头,就熄去灯火,回了出去。   了悟躬身道:“二位大师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左首灰衲僧人道:“没有了,你们去罢。”   两个穿鹅黄僧衲的和尚躬身一礼,说道:“弟子告退。”退出院落,立即长身掠起,纵跃而去。   丁少秋正待离去,忽听坐在右首的灰衲僧人说道:“二师兄,方才闻使者带来的一尊和上次盛庄主捎来的不一样吗?”   丁少秋心中一动,暗道:“他说的是闻九章和左首灰衲僧人握手时递过去的东西了。”这就隐伏不动,仔细听了下去。   只见左首灰衲僧人笑道:“上次盛庄主捎来的散功散,愚兄已交给了悟,至于闻使者带来的,乃是忘忧丹,给老鬼下在饮食之中,服后神志受人控制,武功丝毫不减,正好助咱们一举击破少林寺,咱们师兄弟以后就正式成为少林寺开山大师了,哈哈。”   丁少秋听得心头猛一惊,暗道:“姬七姑果然毒辣得很,一面利用忘忧丹控制金钵大师,要他领头去攻打少林寺,一面又利用少林寺内奸,在全寺僧侣的饮食中暗下散功散,让他们无力反抗,藉以达到她消灭少林寺的阴谋。这两件事,既然给自己遇上了,就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接着又想到姬七姑何以要利用这里的住持金钵禅师去对付少林寺呢?莫非金钵禅师有一身极高武功?一念及此,不觉兴起自己何不去看看这位老禅师的念头,当下就悄悄退出,长身掠起,朝后进投去。   咒钵寺一共只有三进殿宇,那两个灰衲僧人住在第二进的左首,护法会总管事和两名副总管事住在第二进的右首,以此推算,金钵禅师应该住在第三进了。那知落到第三进,中间是一间宽广的膳堂,左首是厨房,右首是香火和尚的住处和柴房,一目了然,别无房舍。   丁少秋正在犹豫之际,忽然闻到天风送来的一阵淡淡清香,使人有俗虑顿烃之感。抬目看去,原来右首屋宇尽头有一道短垣,中间是一个圆洞门,两扇黑漆木门,紧紧闭着。丁少秋心中一动,飞身掠起,登上短垣,只见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不知通向何处?他艺高胆大,毫不思索的飞身落地,循着石板路行去。   目光转动,原来这是咒钵寺的后园,占地极广,四周围以短垣,走了不过百步之遥,就看到一个约有百亩方广的池塘,种植了一片荷花,荷叶亭亭如苹,洁白的莲花,散发出清雅的微香。石板路是循着池塘绕去,来至一座土阜似的小山之下,山上修篁千竿,山下有一间茅屋,正好面对池塘,这时柴门深掩,不闻一点声息。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地方倒是幽静得很。”就在此时,突听一个苍老声音传了过来:“小施主既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一谈?”话声是从茅屋中传出来的,听他口气,应该是金钵禅师了。   丁少秋心中一喜,连忙拱手道:“在下正想求见老禅师呢。”随着话声,举步走近柴门,用手一推,柴门呀然开启,他目光凝注,虽在黑夜,也看得极为清楚,茅屋中地方不大,而且也可以「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因为除了中间一个蒲团,就什么也没有了。   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白发披肩,白发垂腹的老和尚,身上穿一件月白僧衣,也已快要变成灰黄色了。但在黑暗之中,他双目宛如两点明亮的星星,望着丁少秋双手合十,蔼然笑道:“老衲深感抱歉,小施主光临,这里连一把椅子也没有,小施主如不嫌弃,就请席地而坐吧。”   丁少秋看他慈眉善目,一脸俱是仁慈之气,心知是位有道高僧,不觉肃然起敬,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弟子冒昧求见,恭敬不如从命。”说完,果然就在右首盘膝席地坐下。   白发老僧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相见即有缘,何来冒昧?小施主神采照人,劝力已差臻上乘,但年龄似乎仅届弱冠,可否取下面具让僧老瞧瞧?”   差臻上乘,尚未完全臻于上乘境界,年龄仅届弱冠,这两句话,他对丁少秋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却已完全看出来了。丁少秋心中暗暗惊异,忙道:“老禅师法眼,弟子敬佩之至。”双手缓缓从脸上揭下面具。   白发老僧双目乍睁,朝丁少秋脸上一阵端详,低诵佛号,说道:“善哉,善哉,小施主光风霁月,人间祥麟,只是杀孽较重,如能上体天心,长存与人为善之心,寿世寿人,功德无量。”   丁少秋合掌道:“老禅师教诲,弟子自当谨记。”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道:“不知老禅师法号可是上金下钵吗?”   白发老僧蔼然笑道:“金钵,这是老僧昔年的法号,已经有三四十年不曾有人提起了,小施主如何会知道的?”   丁少秋略作沉默,说道:“弟子也是今晚才听说的,所以必须找到老禅师……”说到这里,不觉停了下来。   金钵禅师自然看得出他欲言又止的情形,点头道:“小施主只管明说。”   丁少秋就把今天自己路经此地,在客店中有人冒称官差查房,及在酒楼上遇见咒钵寺护法会副总管事祁士杰,邀约自己前来咒钵寺,自己答应他明日清晨前来,但因不明咒钵寺来历,只好夤夜前来查证一番!以及今晚在寺中看到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弟子深知这帮人行事毒辣,不择手段,所以今晚一定要找到老禅师才好。”   金钵弹师听得轻轻叹息一声道:“他们还成立了什么护法会,唉,小施主看到的五人,都是老衲的孽徒,大弟子朱天寿、二弟子无垢、三弟子清净、四弟子祁士杰、五弟子冯家帧,唉,他们居然勾结七师妹,又想造反……”丁少秋肃然相对,还没开口。   金钵禅师续道:“七师妹,她就是姬七姑,小施主听了一定会感到惊奇吧,其实小施主也已知道,咒钵禅寺,供奉的就是白莲宗,也就是世俗所称白莲教……”丁少秋依然没有作声。   金钵禅师续道:“白莲宗是佛门支派之一,其实并非邪教,被人目为邪教,是被教中有些人做法偏差,出了问题。例如被武林公认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所收门徒,也一样会有良萎不齐,出了一个败坏门风的徒弟,就能说少林、武当不是名门正派吗?老衲数十年来,闭门思过,早已没有嗅念,所以七师妹一再相邀,都被老衲婉拒了,没想到他竟然利用老衲五个孽徒,成立护法会,若非小施主见告,老衲当真还被蒙在鼓里……”   丁少秋愤然道:“弟子真想不到老禅师的令徒竟然丧心病狂要在老禅师饮食中暗下毒药,差幸弟子身边带有太乙解毒丹,为了预防令徒下毒,老禅师……”   “阿弥陀佛。”金钵禅师摇了下手,蔼然笑道:“小施主不用替老袖耽心,四十年来老衲早已心如明镜,一尘不染,区区毒物,也未必能蒙蔽老衲一寸灵台。”说到这里,目光注视着丁少秋,问道:“小施主身怀崆峒太乙丹,莫非会是乙清道友再传门人?”   丁少秋听他提到乙清老道长,忙道:“老禅师莫非认识乙清老道长,他老人家正是弟子的记名师父。”   金钵禅师忽然呵呵一笑道:“难怪小施主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就,原来竟是乙清道友的记名弟子,四十年前老衲若非途遇乙清道友,蒙他点化,老衲那能大澈大悟?”   口气一顿,又道:“今晚小施主能找来此地,足见有缘,老衲方外之人,无以为赠,想送小施主四名喁语,由我之口,人你之耳,小施主务必牢牢记住,也许稍有稗益。”说完嘴皮微动,改以「传音入密」说了四句似偶非偶,似诀非诀的话。   丁少秋勤练乾天真气,听他说的四句谒语,极似练功口诀,和自己练的「乾天真气」极相近似,自是用心谣听,牢记在心,一面合掌道:“多谢老禅师指点。”   金钵禅师微微一笑道:“小施主内功已有八九成火候,只要稍加留意,自可阴极阳生,时候已晚,小施主可以请回了。”   他这句「阴极阳生」,听得了少秋心中蓦地一动,暗道:“莫非老禅师传自己的四句谒语,竟是破解姬七姑「阴极掌」的口诀?再待开口,只见金钵禅师已垂帘入定,不言不动。一时不敢惊动,就站起身,双手合掌低低的说了声道:“弟子告辞了。”举步退出,轻轻关上柴扉,循着原路回到第三进,然后长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出了咒钵寺。   【第三十一章】掌门发威   丁少秋刚回到客店,瞥见屋脊上正有三条人影,分散站立,看情形像是把风一般,心中不禁一动,立即—闪身,隐入暗处。凝目看去,这三人一身青布劲装,手持朴刀,显然是咒钵寺护法会的手下,他们深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呢?   正待悄悄移近,看个究竟,陡听一声清朗的长笑,传了过来,接着朗声喝道:“瞎了眼睛的鼠辈,居然使起江湖下五门的迷香来了。”喝声甫出,但听「砰」的一声大响,似是花格子窗被掌力撞碎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两声闷哼,也在大响声中夹杂着传出。   丁少秋听得暗暗奇道:“是大姨何香云的声音,大姨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心念一动,立即一吸真气,身形凌空飞起,朝何香云发话的地方投去,他身法何等快速,屋上纵然有三个人把风,可能人家还没看清,他已一下闪过,隐蔽好身形。   这里是客店后进的西院,厢房中间一间窗户已被震碎,阶前直挺挺躺着两个汉子,敢情就是方才发出两声闷哼的人,看他们模样,很可能在窗下施放迷香,被屋中人掌力震昏,闭过气去。屋中人已从震碎的窗户中穿窗飞出,负手站在阶上,一袭青衫,淡金脸上漠无表情,颀长的身形,手中还执着一柄摺扇,看去潇洒而安祥,这人不是大姨何香云还有谁来?何香云行走江湖,都是此种打扮,而且变声为中年男子声音,不知底细的人,哪里知道内情?   这时因何香云的喝道,和震碎窗户的大响,立时引来了不少人,从角门中赶出来的是客店的掌柜,和一个穿蓝布长衫的中年人。这人丁少秋在咒钵寺见过,是坐在副总管祁士杰下首的一个,也就是金钵禅师说的五弟子冯家帧了。   两人身后,拥出七八个汉子,有的手持铁尺,有的手持单刀,从两人身边闪出,朝何香云围了上去。丁少秋一眼认出其中有两个汉子就是客店的伙计,心中立时明白,原来这家客店也和护法会互有勾结的了。何香云那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微晒的道:“原来你们竟是黑店,怎么,施放迷香不成,仗着人多,想做什么?”   那掌柜的嘿然道:“朋友招子放亮一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里是本教的地盘,朋友昨日掌伤本教的人,本教就有权把你拿下。”   “哈哈。”何香云大笑一声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教,但那人跟踪在下已有三天,昨天在下也只想擒住他问问来历,是什么人主使的?不想他口藏毒药,竟然服毒自杀,现在你们既然出面,就请掌柜说清楚派人跟踪在下,企图何在?”   冯家帧冷声道:“王掌柜,还和他噜嗦什么?”   王掌柜右手一挥,喝道:“上,你们还不把他拿下?”他这一下达命令,八名劲装汉子一声叱喝,各自挥动刀尺,狞杀而上。   何香云冷然喝道:“你们这点人手,就想把在下拿下,那是太自不量力了。”手中摺扇突然豁的一声打开,朝前挥出。   八名劲装大汉堪堪扑攻而上,陡觉一道奇寒澈骨,令人窒息的冷风扑面涌到,每一个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脚下也为之一停。那知打了一个冷喋之后,一个人就像跌人冰窖,全身血脉快要凝结一般,四肢百骸,都有僵硬之感,那里还握得住刀尺,但听「呛啷」连响,八柄刀尺一齐跌坠在地,八人心头一慌,不约而同跟跟舱舱的往后连退。   何香云只发了一扇,也不追击,目光抬处,望着王掌柜,冷冷的道:“王掌柜,你是不是也想上来试试?”   冯家帧朝八名劲装汉子一摆手道:“你们且退下去。”一面抬目道:“阁下何方高人,来到虞城,总该亮个万儿吧?”   何香云目光一横,看了他一眼,才道:“强龙不压地头蛇,阁下怎不先亮亮字号,让在下也好知道虞城有些什么人物?”   冯家帧道:“在下冯家帧,是咒钵寺护法会副总管事,阁下呢?”话声甫落,突听有人洪笑一声,接口道:“这位是护花门的总管。”随着话声,从角门走出三个人来,那是华山派闻九章和他子侄二人。   何香云目光一转,冷嘿道:“原来华山派的人也在这里。”   闻九章沉笑道:“老夫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   丁少秋心想:“我也该出场了。”立即应声道:“华山派掌门人在此,何用你来代理?”声出人到,大家只觉眼前一花,在闻九章和何香云之间,已经多了一个面貌平庸,三十出头的汉子。   何香云眼看丁少秋在这里现身,而且自称还是华山派掌门人,不由暗暗攒了下眉,心想:“少秋总是少不更事,华山派名列九大门派,怎可出此戏言?”   闻九章却因丁少秋戴了面具,认不出来,冷厉目光一下投注到丁少秋脸上,沉声道:“年轻人,你说什么?”王掌柜却在此时,附着冯家桢耳朵,低声说话,那是告诉他此人就是祁副总管事约他明日一早到咒钵寺去的季少游。   丁少秋转过脸去,朗声道:“季某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见?”   闻九章忍着怒气,沉哼道:“你再说一遍给老夫听听。”   “这就奇了,大家都听见了,只有你一个人会没有听见。”丁少秋摇摇头,接着道:“好,好,我就再说一遍,我刚才是说华山派掌门人在此,何用你来代理?”   闻九章勃然大怒,喝道:“你是华山派的人?”喝声出口,巨灵似的手掌已闪电般击到丁少秋的前胸,响起砰然一声大响。   他这一掌含怒出手,少说也用上了八九成力道,出手之际,目光凝注,可说不偏不倚,认穴奇准,这一记明明击中对方前胸,这小子竟然若无其事,坦然承受,闻九章一条右臂反震得隐隐发麻,心头兀是不信。丁少秋含笑道:“谁说季某不是华山派的人?我还是真正的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何香云眼看少秋说得极为认真,心中也不禁暗暗狐疑起来。   闻九章越听越怒,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你再敢胡说,老夫就毙了你。”   丁少秋大笑道:“季某岂会像你一般,没凭没证,自称华山派的代理掌门?”   闻九章咬着牙齿怒笑道:“好,你有什么凭证,拿出来给老夫瞧瞧。”   丁少秋大笑道:“这个容易,你们都看清楚了。”说话声中,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黄布小包,缓缓打开,取出一面比手掌略小的紫金令牌,托在掌心,喝道:“闻九章,见了掌们符令,还不跪行大礼?”   闻九章骤睹丁少秋手上托的果然是本派掌门符令,脸色不禁大变,喝道:“小子,本派符令,你从那里来的?”喝声未已,右手长剑疾然挥出,朝丁少秋托着符令的右腕斩去。   这一剑他志在夺取符令,出手快若闪电,剑光一闪,人已随着疾欺而上,左手探处,朝紫金符令抓去,动作如一,快捷已极。连何香云就站在边上的人,都有措手不及之感。那知你快,人家比你更快,丁少秋在他剑势劈出之际,左手连鞘长剑和右掌托着的紫金符令,已迅速互换,右手随即以连鞘长剑朝对方劈来的剑上架去。   但听「铛」的一声轻响,把闻九章连剑带人震退了一步,口中微晒道:“闻九章,你好大的胆子,季某出任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是第二十四代代理掌门人所亲授,你藐视本掌门人,意图劫夺举门符令,可知有什么后果吗?”   闻九章在华山派可说是一流高手,方才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丁少秋前胸,对方行若无事,现在劈出去的一剑,又被对方轻轻一格,就把自己震退下一步,心头显然感到无比震惊。但此刻眼看华山派掌门符令就在丁少秋手上,这比什么都重要,那还顾得许多,口中厉喝一声道:“汝贤、汝清,还不快截住他,不可让他逃走。”口中喝着,长剑连挥,展开华山「太白剑法」,一剑接一剑的攻出。   丁少秋原本没有逃走,他这句快截住他,不可让他逃走,乃是暗示他子侄,一起出手围攻丁少秋的意思。闻汝贤、闻汝清当然听得出来,两人不约而同掣出长创。一左一右挥剑攻上。闻汝清是奉父命攻上去的,自然是要全力抢攻,以配合乃父的攻势。   闻汝贤在咒钵寺被下了毒,如今连继承掌门人的希望都没有了,心里对闻九章恨之入骨,虽然不得不挥剑攻上去,心里巴不得闻九章落败,也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气,岂肯全力以赴,挥舞长剑,只是摆了个样子,应付而已。   何香云心知少秋对付这三个人,绰有余裕,自然不用自己出手,但却冷冷一笑道:“闻九章,你身为华山四杰,对付一个年轻人,居然父子叔侄齐上,看来真是徒有虚名,何况这年轻人还是你们华山派的掌门人,江湖上纵然乱糟糟,但门有门规,家有家法,掌门人也不能凭抢夺掌门符令,就可以当得上的。”   闻九章听得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把一柄长剑使得更紧更急,但见剑光四处飞闪,剑上真气也拂拂挥出,这一战,对他来说,已是使出了十成以上的功力。但丁少秋依然连长剑都没出鞘,他只是已把紫金符令收入怀中,右手握着连鞘长剑,根本没有施为,只是身形左右转侧,进退游走,前后不出三步,就任你闻九章父子、叔侄三人品字形的联手合击,三支长剑却连他一点衣角都没沾上。   丁少秋却在三支长剑的围攻之中,朗声喝道:“闻九章,你为了勾结天南庄,谋夺代理掌门人,不顾同门之谊,在师兄弟身上下毒。闻汝贤,你为了谋夺继承掌门人,更不顾叔侄之谊,在闻九章和你堂弟身上下毒,不料闻九章老谋深算,一到咒钵寺就要朱天寿在你茶中暗下极乐丹,逼你交出解药。本来你以毒药控制闻九章父子,如今又反受闻九章的控制,华山派何其不幸,竟会出了像你们叔侄两个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只顾私利,没有半点骨肉之情,同门之谊,你们还算人吗?”他这番话,以内功说出,在场的人,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九章奇道:“小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丁少秋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毒害齐、夏二位道长,是我救他们的,今晚你要朱天寿在茶水中下毒,是我亲眼目睹的……”   就在此时,突听闻汝贤大吼一声:“我和你拼了。”   三人正在联手抢攻之际,有人喝出这句「我和你拼了」。不用说是对付共同敌人的了,那知闻汝贤喝声出口,长剑已最快速、最凌厉的发出三剑。这三剑发如雷霆,光如电闪,三下都刺入闻九章左肋,最后剑花一绞,腰间几乎刺了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闻九章只顾对丁少秋全力发剑,根本没想到会变生俄顷,但觉左腰一凉,一阵剧痛,口中发出一声闷哼,登时两眼一黑,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闻汝清还不知爹是被谁刺伤的,急忙俯下身去叫道,“爹,你老人家伤在那里……”   闻汝贤大笑道:“斩草除根,你跟你老子去吧。”长剑倏沉,朝俯在闻九章身上的闻汝清背上直刺下去。   就在此时,丁少秋连鞘长剑轻轻一拨,叱的一声把闻汝贤的长剑格开,沉喝道:“你杀害亲叔,还想杀死堂弟,当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连半点人性都没有了。”   闻汝贤双目通红,大声道:“不用你管,我非杀死他不可。”长剑一抽,又朝闻汝清刺去。   闻汝清经丁少秋格开一剑,就已听明白了,丁少秋长剑一直没有出鞘,爹竟然会是闻汝贤出手杀死的,倏地一跃而起,叱道:“原来是你刺死爹的,你这闻家的败类,本派叛徒,我要亲手挖出你的心肝来祭拜我爹……”口中说着,人已疾欺上去,挥动长剑,急刺而出。   闻汝贤更怒,厉声喝道:“好极,老子就是要闻九章这老贼绝子绝孙。”长剑挥处,同样扑攻而上。   这两人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嫡亲的堂兄弟,这回双剑乱刺,顿时变成不共戴天的仇家,都想一剑穿胸,杀了对方,方泄胸头之恨,但两人从小在一起练剑,喂招喂到长大,何况练的又是同一套「太白剑法」,毫无奇招可言,双方纵然情急拼命,依然和平时喂招一样,谁也奈何不了谁。瞬息之间,已对拆了十几招。   丁少秋跨上一步,喀的一声,连鞘长剑压在他们两柄剑上,喝道:“你们住手。”两人长剑被压,宛如被吸住了一般,再也挣动不得。   冯家桢却在此时,沉声喝道:“你们两个还不退下去?”一面跨上一步,朝丁少秋拱拱手道:“兄弟不知季大侠还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多多失敬,还望季大侠恕罪。”   “冯副总管事不用客气。”丁少秋转脸朝闻汝贤、闻汝清两人喝道:“你们两个随我来。”说完,腾身跃起,飞上屋脊。闻汝贤、闻汝清两人眼看丁少秋武功高过自己甚多,那敢违拗,只好跟在他身后纵了上去,屋上守着的三个汉子没有副总管事的暗号,自然不会拦阻。   何香云朝冯家桢笑了笑道:“冯副总管事,现在没事了,季某可以回房睡觉了吧?”他不待冯家桢回答,又道:“刚才醒过来的两人,以及方才和兄弟动过手的八人,回去赶快喝一碗姜汤,盖上棉被,出一身大汗,方可无事,不然就得生一场伤寒,到时莫怪季某没有事先提醒你们。”说完,身形一晃,依然穿窗而人,回进房去。   现在正是天气最炎热的七月里,他要和他动过手的人喝一碗姜汤,还要盖被取汗,不然会害伤寒,大家想起他摺扇一扇,果然有一道令人窒息的澈骨奇寒之气,袭上身来,那敢不听,一个个慌慌张张的回去喝姜荡,盖棉被去了。   ※※※※※※※※※※※※※※※※※※※※※※※※※※※※※※※※※※※※※※※※   再说丁少秋率同闻汝贤、闻汝清来至一处荒林之前,脚下一停,倏地转过身来,沉声喝道:“闻汝贤,你还不跪下。”   闻汝贤右手紧握长剑,挺挺胸,冷冷的道:“我为什么要跪下?”   丁少秋哼道:“你身为华山弟子,以药物毒害代掌门人的师叔,再以毒药施在你亲叔身上,已是欺师灭祖,叛逆犯上,方才又联手合击,乘你叔叔毫无戒备之际,出手加以杀害,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死有余辜,我要以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身份,清理门户,诛杀叛徒,叫你跪下,你还不跪下?”   闻汝贤后退了三步,厉笑道:“姓季的,你不是在做梦吧?大爷跟你来,只是想听听你这掌门符令是那里来的?你居然真的自以为是华山派掌门人丁?大爷没工夫和你磨菇,失陪了。”说完,迅快转身,双足一顿,纵身掠起,他早有准备,转身顿足,都极为快速,你如果等他说完话,才发现他逃走,那就会比他落后一步,再也追不上他了。   但丁少秋武功胜他何止十倍?闻汝贤身形才动,他已经像一缕轻烟,悄无声息的拦在前面。闻汝贤纵身掠起,瞥见前面似有一条人影拦住去路,等到逼近,才看清这拦住自己去路的竟会是姓季的小子,心头一慌,立即一个急转,身形一弓,朝前窜出。   他这一有转,就是朝东首掠去,但堪堪一个起落,掠出三丈来远,正待直起身来,这一抬头,发现丁少秋依然站在前面,以逸待劳,等着自己,心头又惊又急,暗道:“这小子是人是鬼?那有这般快速的身法?”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闻汝贤突然想到了一个计策,自己只作不见,依然笔直贴地平掠过去,足尖在地上用力一点,加强速度,左手紧握右手,紧紧捧住剑柄,剑先人后,化作一条匹练,猛向丁少秋胸腹冲撞过去。   长剑堪堪刺到丁少秋身前,丁少秋左手一探,就把他刺来长剑用三个指头撮住剑尖,同时轻轻一顿,闻汝贤但觉全身骤然一麻,双脚一软,身不由主扑的跪到地上。丁少秋三个指头撮着剑尖,随手一抬,剑柄扑的一声击在他的「气海穴」上。   闻汝贤大叫一声,一个人不禁起了一阵簌簌颤抖,嘶声道:“小……子……你……你……废了……我……的武……功……”   丁少秋凛然道:“闻汝贤,我以掌门人身分,先追回你的武功,再按门规处置。”话声一落,回头叫道:“闻汝清。”   闻汝清慑于丁少秋的气势,不觉躬身道:“弟子在。”   丁少秋左手一抬,把长剑掷到地上,右手取出紫金符令,托在掌心,沉声喝道:“本派逆徒闻汝贤,欺师灭祖,忤逆犯上,毒害二位师叔、杀害亲叔,禽兽不如,罪无可恕,按本派律条,应予处死,永远逐出门墙,你给我行刑。”   闻汝清父仇不共戴天,站在一旁,早就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剑把他杀了,但自己杀他,不过是报了私仇,如今有丁少秋以掌门人身份,要自己动手,乃是明正典刑,自是大快人心之事,口中答应一声:“弟子遵命。”俯身拾起长剑,心中默默祷道:“爹,孩儿杀了这个叛逆,替你老人家报仇……”长剑笔直朝闻汝贤当胸刺入,闻汝贤惨啤一声,往后倒去。   闻汝清心头积恨难消,随手一转,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再往后一挑,一颗血淋淋的心从胸口挑了出来。丁少秋喝道:“你是在执行本派刑法,可以住手了。”   闻汝清抗声道:“本派对付叛逆,就是死后剜心,弟子执行刑法,并未公报私仇。”   丁少秋道:“你把他埋了吧。”接着又道:“对了,你父已死、毒害同门之事,与你无关,你可回华山去,拜见二位师叔,今后好好做人。”   闻汝清迟疑的望着他,说道:“二师叔、四师叔……”   丁少秋点头道:“二位道长都没有事,已回华山去了。”   闻汝清连忙拱拱手道:“弟子遵命。”等他抬起头来,那里还有丁少秋的影子?一时不由为之一愕,心想:“这人一身武功竟有如此高深,看来他真是本派掌门人了。”   因此对丁少秋吩咐的话,不敢违拗,就地用长剑挖了一个土坑,把闻汝贤尸体埋了,然后飞起一脚,把一颗心像皮球般踢得飞出三丈来远,切齿道:“这个狼心狗肺,就喂野狗算了。”纵身飞掠而去。   ※※※※※※※※※※※※※※※※※※※※※※※※※※※※※※※※※※※※※※※※丁少秋走没多远,就看到前面一棵大树上泻落一道人影,老远就认出是何香云,这就点足迎了上去,叫道:“大姨,你也来了?”   何香云等他掠近,才道:“我已经来了一会,闻汝贤虽然不是你亲手杀死的,但也是被你处死的,你这华山派掌门符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丁少秋道:“自然是真的了。”   何香云问道:“你从那里得来的?”   丁少秋道:“是华山派第廿四代代掌门人传给我的。”   何香云问道:“这么说,你真是华山派第廿五代掌门人了?”   丁少秋道:“自然是真的了。”   何香云沉吟道:“你不是华山派弟子,他怎么会把掌门人传给你的呢?”   丁少秋笑道:“说起来我和华山派渊源可深着呢。”一面问道:“大姨不想回客店去吗?”   何香云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丁少秋道:“因为这段经过说来话长,自然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大姨如果不想回去,咱们就走吧。”   何香云问道:“你也不回虞城去了?”   丁少秋道:“虞城是白莲教的势力范围,但他们除了几个领头的,其余只是一些混混而已,不足为患,我今晚已经见过金钵禅师,所以不用再回去了。”   何香云点点头道:“唔,听你口气,好像这次出来,又遇上不少事故,现在时间还早,不如还是回客栈休息一晚。”   于是两人赶回客栈,进入房中,丁少秋就把自己无意间遇上闻九章如何在齐逸云、夏天放二人身上下毒,篡夺代理掌门人名义,好去投靠天南庄,自己救醒两人,齐逸云得知自己学成护华剑法,遵奉祖师遗训,命自己继承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详细说了一遍。   何香云喜道:“师妹传你护华剑法,没想到却有这么大的收获,哦,那么你怎么会到虞城来的呢?”   “还有好多事情呢。”丁少秋又把自己经过柯家庄,以及丐帮柯大成、花宇门事总监矮财神拜天赐暗中勾结天南庄,阴谋在李帮主和李玉虹酒中下毒,谋夺丐帮和花字门。他把中间自己和李玉虹闹别扭这一段撇开不提,接着又把今天赶到虞城,如何夜探咒钵寺,遇见金钵禅师的事,说了一遍。   何香云唔了一声道:“原来还有这许多事,哦,他们想利用药物控制金钵禅攻打少林寺,金钵禅师给然内功精深,万一……”   丁少秋道:“我原想留下几颗太乙解毒丹,以防万一,但老禅师坚说不需要,我看得出来,这位老禅师已经练成了某一种功夫,可能不惧毒药侵袭了。”   何香云颔首道:“还有一点,你本来是和丐帮李帮主一起去江南的,怎么又一个人走了呢?是不是和李姑娘又闹什么别扭了?”   “没……没有……”丁少秋道:“我想赶去通知娘一声,武林中已有不少门派,陆续赶去黄山,护花门也应该去支援才是。”   何香云笑道:“我动身之时,师妹已决定随后就动身赶去黄山,要我找到你之后,可以直接前去黄山,不用再回护花门去了。”   丁少秋欣然道:“这样就好。”   何香云问道:“你是追着李姑娘来的,已经见了面,还没和她解说情楚吗?”   丁少秋摇头道:“我不想再和她解说了。”   何香云道:“怎么,她不肯听吗?”   丁少秋道:“朋友相交,贵在知心,她不听我解说,就是侮辱我的人格,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何香云笑道:“你这是气话,李姑娘不是这样不通达人情的人,你们年轻人,就是为了一点小事,互不相让,好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丁少秋道:“算了,我们不说她了。”说完,望了一眼何香云道:“大姨,要不要我陪你?”   何香云咬着嘴唇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丁少秋道:“那还浪费时间干嘛?我们上床吧。”   何香云娇叱道:“你这孩子总是这样急。”俩人脱了衣服,两具粉妆玉琢般的肉体,赤裸裸的互拥着倒在了床上。   丁少秋手向何香云芳草如茵、隆起如丘的阴阜一摸,弄得手湿乎乎的。他笑道:“原来大姨早就忍不住了,还说我急。”   何香云芳心一羞,白如美玉的桃腮热红,不胜娇羞地腻声道:“小坏家伙,取笑大姨。”何香云一滚,变成仰面平躺,春水般澄澈的杏眼紧闭着,双膝曲起向微微左右分开,现出长着不少黑毛的神秘三角地区,沿毛而下,是一处在漆黑阴毛覆盖下,隐隐约约可见粉红的包子般大小的阴阜,腹部平坦润滑,玉乳坚挺雪白。   如此活色生香妙态毕呈的销魂美景丁少秋虽已见过多次,仍不禁意乱神迷地看得有些呆了。何香云见丁少秋还没有扑上来,她媚眼微启看见丁少秋那痴迷的神情,芳心又羞又喜,白里透红的娇靥霞烧,春情洋溢,妙目乜斜娇羞地看着丁少秋,媚声道:“还傻看着干什么?”   丁少秋此时已是百脉俱张,欲火如炽,胯下宝贝昂然似铁。经何香云这一催,他立即爬伏在何香云凹凸有致软玉温香的娇躯上,左手支持着上身,右手握着大宝贝,抵住她春雨绵绵的阴穴,臀部一沉。或许是用力过猛,龟头是插进了,但何香云却「哎唷」一声,平滑如玉的额头微皱,柳叶眉一蹙,光滑圆润的粉臂猛抱着他娇嗔道:“少秋,慢点。”   丁少秋顿时不敢动了,问道:“大姨,我是不是太用力了。”何香云用手紧抱丁少秋的臀部,自已用阴户向上一挺,把粗壮的宝贝全根含入穴内。   “动吧,宝贝。”何香云仰起上身,抱着丁少秋,给了他一个香吻道:“下次轻一点,不然大姨可有点吃不消。”   “嗯。”丁少秋只觉得大姨阴穴内温软润滑,非常舒适,开始抽送起来。不久,何香云也配合着挺动阴户,并且抬高了双腿,不断发出「嗯」、「哼」、「啊」的声音。双眼紧闭,全身发抖。丁少秋见何香云娇颜春色撩人,娇艳欲滴,眉目间隐现浪态,不由热血沸腾,更为兴奋地将宝贝在肉穴中又翻又搅,又顶又磨,奋力抽插不已。   一会儿,何香云那阴道里阵阵的阴液流出,娇躯扭摆,肥臀上挺,不住地往上抛动。丁少秋那又粗又壮又长又烫的宝贝及环绕在龟头四周凸起肉棱子一进一出刮磨着蜜穴四壁柔软娇嫩敏感的阴肉,一阵阵翕然畅美,妙不可言的快感,纷涌向何香云心头,舒服得何香云又哼出舒爽地浪声。   “哼……哼……呀……啊……啊……我……我的……好少秋……啊……啊……美……美死……大姨了……舒……舒服……啊……”丁少秋连续猛插几下,每下到直到肉穴底部,何香云的神经和肉体,都会抽搐一下,淫水直往外流。   “好……好……少秋……少秋……快……快……啊……哎……我……我……好舒服……舒服……美……美死了……我……我要……泄……泄了……唔……唔……”一股热流冲击丁少秋的龟头,麻麻的、痒痒的,乳白色的液体,顺着阴户,直奔往外。   不知过了多久,何香云娇弱地躺在少秋身下,千娇百媚倾城倾国的俏脸上、及凝脂般滑腻雪白的酥胸间,已经渗透出细细的香汗,媚眼眯着,只感到一阵快感,从阴道中传出,又舒畅、又美妙。她已快乐得欲仙欲死,娇躯又扭又颤,屁股不断地往上抛动,嘴中浪叫着,也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一阵阵舒畅,流遍全身,全身都酥麻了。   何香云忽然玉腿反压在丁少秋屁股上,雪藕般圆润的玉臂缠抱住丁少秋,不让他动,樱口颤道:“少秋,快用龟头顶住大姨阴道最深处,用力。”   丁少秋道:“干什么?”   何香云喘息道:“你,你顶住就知道了,快用力。”丁少秋依言将滚圆硬梆梆的大龟头,顶压在肉穴底部。这一顶压,他感觉大姨那一收一缩、一张一合,恍如婴儿吃奶似的吸吮着自己的龟头。一股前所未有,惊心动魄,销魂之极的美妙快感冲上心头,直达头顶,袭遍四肢百骸。   丁少秋被这远胜以前任何一次的快感,冲击得感到无比地舒爽,浑身毛孔皆张,心儿狂跳,魂不附体。他俊脸抽搐,「喔」地低吼一声,龟头在肉穴急剧地收缩几下,一股接一股有史以来最多一次、无比热浓的阳精,如箭似的自宝贝中强有力地连连喷射而出,将何香云的小穴灌注得满满的。   ※※※※※※※※※※※※※※※※※※※※※※※※※※※※※※※※※※※※※※※※   丁少秋射精后头中一片空白,仍然沉浸在方才花蕊吸吮龟头的巨大快感中。伏压在何香云丰若有肉,柔若无骨晶莹剔透的胴体上轻轻地喘着气,久久没出声。而何香云也由于泄身后有龟头顶压在阴道深处,身心感到无比的充实,从而得到了彻底的满足,以往那种泄身后淡淡的空虚感没有了。   何香云白嫩的纤纤玉手爱抚着丁少秋的俊脸,爱意浓浓地道:“少秋,爽吗?”   丁少秋星目微启,回味无穷地道:“真好,想不到大姨这里边会咬人。大姨,我还要。”   何香云娇靥微红道:“傻孩子,现在没有,大姨这只有在达到高潮那一会儿会咬人。”   丁少秋道:“只有那一下呀。”   何香云道:“宝贝,你别不知足了,要知道有些男人,宝贝没你长是一辈子也尝不到这滋味的。”说到宝贝这两字,何香云心中一羞,玉靥飞红。   丁少秋听大姨说自己的宝贝长心中大感自豪,他又想挺起宝贝插入大姨肉穴,去享受那肉蕊咬人的快感。可是宝贝仍软绵绵的,怎能插入?丁少秋急了,道:“大姨,我这怎么还不硬起来。”   何香云道:“傻孩子,你才泄身,怎么会这样快就硬起了,要等一下才行。”   丁少秋道:“还要等,不行,大姨你快给我想个办法让它快硬起来。”   何香云深邃清亮的杏眼娇媚地看了眼丁少秋,腻声道:“你这小家伙就是急。”她纤细柔润的玉手向下一伸,弄住被她爱液浸润得黏乎乎的湿滑滑的宝贝抚摸起来。   才几下,丁少秋只觉宝贝一阵酥痒直达心头,欲火腾升,热血沸腾。他那宝贝刹时就昂首挺胸、龟眼怒张地硬挺起来,何香云纤纤玉手一下简直就把握不住。何香云见状春心荡漾,惊讶道:“天啦,这样快就又硬起来了。”   丁少秋挺起青筋凸现,龟头赤红的宝贝屁股一沉,「噗滋」一声直插到底。丁少秋此次抽插得十分用力,且速度特快,他是想快点将大姨插得快点达到高潮,好尝到那销魂之极的肉穴深处,吸吮龟头的快感。他直插得何香云娇喘连连,屡入佳境。她楚腰只扭,粉臀只摇,已经是香汗淋漓,玉腿间蜜液、小溪之水,自肉穴中潺潺而流。   丁少秋愈抽愈快,他气喘嘘嘘地道:“大姨,你要是要到身高潮了就告诉我。”说着他大龟头全力向销魂肉洞中猛插几下。   何香云娇躯不胜风雨地急剧地颤栗,芙蓉嫩颊媚态横生,春意盎然,她樱桃小嘴中发出了近似低泣的呻吟声「啊」、「哦」、「嗯」。何香云修长丰润的嫩腿伸得笔直,纤纤玉手紧紧地抓住床单,芳口浪叫一声道:“少秋,快,大姨到了。”丁少秋闻言立将龟头顶压在肉穴深处,再次享受到花蕊吸吮龟头的销魂滋味。   丁少秋伏在何香云软玉温香的肉体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感到口渴了,他爬起来正要起床去喝茶。何香云道:“少秋,要去干什么?”   丁少秋道:“去喝茶。”   何香云道:“你躺着,大姨去给你拿来。”丁少秋正浑身乏力,听大姨这一说,乐得躺下不动。   何香云刚一起身,那灌注在她小穴中的阳精涓涓流出,泫然点缀在漆黑的阴毛上,一一滴落在地。丁少秋见了,唇边微笑地看着。何香云见少秋盯着自己的下体只笑,遂低头一看,顿时芳心一羞,俏脸飞红,水汪汪的美眸娇媚地一瞥丁少秋,腻声道:“还笑都是你弄的。”   她立即从床边拿过一纯白细软的纱巾,将肉穴口塞住,何香云倒来茶,丁少秋正欲起来喝。何香云柔声道:“你不要动,大姨来喂你。”   何香云将茶喝入芳口中,并没有吞下,而是含在自己的口中,然后她娇靥绯红,玉颊含春地对准少秋的嘴,慢慢的将自己的脸朝下,温软红润的樱唇吻合在少秋的嘴唇上。丁少秋没想到大姨是这样喂自己喝茶,感到十分新奇,香艳,他立将嘴张开,何香云慢慢地将茶渡入他口中。   丁少秋感觉这经大姨那芳香的樱桃小嘴中,传过来的混合着大姨口中甜津蜜液的茶,暖暖的、香香的、甜甜的,十分可口。他眼睛则如同陶醉般地闭著,喉咙发起了响声,彷佛是饮甘露般,喝着从何香云口中流进的水。俩人相接触的嘴唇依依不舍的离开,唾液在嘴唇间牵出一条线来,二人的视线深情款款地连接在一起。   何香云春水般澄澈的明眸,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丁少秋,温柔地道:“宝贝,好喝吗?”   丁少秋道:“没有什么比这更好喝,大姨再来。”何香云就这样情意缠绵地,将一杯茶一口一口地全喂入少秋口中。   这时,丁少秋的宝贝又恢复了勃勃生机,他挺起宝贝正待翻身而上,插入大姨桃源洞穴中。何香云一看外面天色,她纤纤玉手一伸,挡在肉穴口前道:“少秋,不能再来了,时间已经太晚了。”   “好大姨,你就让我再来一次吗。”丁少秋挺起坚硬似铁粗壮的宝贝,将滚烫灼热硬梆梆的龟头,在何香云柔润白嫩的素手上摩擦着,娇声道:“大姨,你看我宝贝硬得这样厉害,你不让它进去变软了,我怎么睡得着。”   何香云被那烫如火碳的宝贝,摩擦得一股火热感,直烫得心儿痒酥酥的,欲火顿起,加之想到如不让少秋插入,恐怕会憋坏了身体。何香云晨星般亮丽的美眸,妩媚地一看丁少秋,娇声道:“你呀,真是大姨前世的冤家。”说着她将挡在肉穴口的玉手移开了,并将珠圆玉润颀长的粉腿向,左右张开。丁少秋欣喜地一挺再度入穴,俩人不知缠绵了多久,方才翕然畅美,筋疲力尽地双双入睡了。   【第三十二章】重逢佳人   第二天何香云、丁少秋两人赶到凤台,正好是午牌时光,就在城外路边一处小面馆打尖。当然何香云仍然是青衣人的打扮,丁少秋仍是季少游的模样。这里正当东西北三处交通要点上,来往官商,都要打个尖再走,因此这家面馆虽然简陋,生意却着实不错。四五张板桌,差不多都坐满了人。何香云、丁少秋两人走入店门,一名伙计迎着笑道:“二位客官正巧,里面还有两个空位,请随小的来。”   他把两人领到里首一张桌上,果然还有两个坐位,他等两人在长凳上落坐,才问道:“二位要些什么?”   何香云道:“你给我们来两碗大卤面,两张家常饼就好。”   伙计退去之后,何香云稍为游目打量,发现门口一桌上坐着的七个大汉,敞开胸襟,翘着二郎腿,大口喝酒。大声说话,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空位上,堆放七个长形布袋,一看就知是他们随身兵刃了。这七人状若凶神恶煞,说话粗鲁,是以没有人敢招惹他们。除了这一桌,其余桌上,都是些贩夫走卒,来往的商旅了。   不多一会,伙计送上两碗面来,接着饼也来了,两人正在低头吃喝之际,只听一个口齿清脆的声音说道:“给我们来两碗鸡丝面就好了。”接着哦道:“池兄,你要不要再来一张常饼,我看门口做的饼蛮不错啊。”   只听另一个声音笑道:“我们怎么吃得下,伙计,旁的不要了。”一听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可能是两个读书相公,而且年纪一定很轻!因为他们是在背后那张桌上,没看到他们的人。   过没多久,只听两个年轻相公中的一个低声说道:“这面难吃死了。”   另一个道:“是很难吃,我们走吧。”两人说着,果然站了起来,取出十几文制钱,往桌上一放,正待离去。   伙计看两人不吃面就要走,急忙趋了过来,招呼道:“两位相公,不吃面了吗?”   两人中的一个说道:“我们吃不下。哦,伙计,你可知道黄山朝那里去的?”   伙计楞得一楞,说道:“小的只知道黄山在南边,还远着哩。”   两人中的一个说道:“谢谢你。”相偕出门而去。   何香云和丁少秋看到的只是他们后形,果然是两个年轻相公,个子不高,人也瘦瘦的。就在此时,瞥见坐在门口一桌上的七个汉子,互使了个眼色,一起站了起来,一个取出一小锭碎银子放到桌上,就匆匆出门而去。何香云看在眼里,立即低声道:“少秋,咱们走。”   丁少秋道:“大姨也看出来了,这七个人只怕路数不正,我们要跟上去吗?”何香云点点头,付过面帐,匆匆跟了出去,那七个汉子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丁少秋唉道:“瞧不出他们,脚下倒是挺快的。”   何香云道:“我们要快些追去才行,那两个年轻相公手无缚鸡之力,去迟了会遭他们毒手了。”   丁少秋点点头,笑道:“凭我们还会追不上他们?”   两人脚下加紧,片刻工夫,就已经追出四五里光景,此处左临大江,右边是一片杂林,地势较为冷僻,七个汉子一直缀到这里,已经追上前面两个相公,他们一向默契良好,四个人脚步稍缓,前面三人却突然加快脚步,超过两个年轻相公,才一下转过身来,拦在他们前面。   这一来,三个在前,四个在后,正好把两个年轻相公堵在中间。也在此时,何香云、丁少秋以极快的身法闪进了杂林,悄悄掩近,要看看七个汉子有何图谋?   那两个年轻相公骤睹三个汉子飞快的超过自己两人,转身拦到前面,再听脚步声,身后四人也渐渐逼近过来,两人脸上居然毫无惊慌之色,互看了一眼,由个子稍高的一个开口问道:“你们从面馆一路跟着下来,如今又拦住本公子二人去路,意欲何为?”   七人中为首汉子前面三人的中间一个阴笑道:“二位相公不是要到黄山去吗?”   个子稍矮的相公说道:“我们要去黄山,与你们何干?”   为首汉了跨上一步,凑过头去,说道:“最近黄山一带,不大安宁,二位要去黄山作甚?”   个子稍高的相公哼道:“本公子二人的事,你们最好少问,还不给你站开去。”   为首汉子阴笑道:“我们兄弟也是一片好心,二位不是不认得路吗?咱们兄弟正好也是赶往黄山去,大家不就同路吗,何况看二位很少在外面走动,千金之躯,万一遇上歹人,就不堪设想了,但一路上咱们兄弟照顾,那就不用害怕了。”   个子稍矮的相公冷声道:“我们不用什么人保护……”   为首汉子伸手朝他脸上摸去,淫笑道:“小姑娘,你们这副娇滴滴的模样,没人保护怎……”   底下的话还没说完,个子稍矮相公脸色一沉,打鼻孔里哼出声来,叱道:“瞎了眼的东西,你们把本公子两人看作何等样人?”左手一探,使了一记「赤手缚龙」,一把扣住为首汉子脉腕,抬手朝前摔去。   为首汉子根本连封架的机会都没有,突觉整条右臂骤然一麻,整个人被人家挥了个筋斗,直等屁股着地,才足跟用劲,一下跳了起来,一张脸胀得色如猪肝,浓眉连竖,厉笑道:“小丫头,老子今天不把你拿下,叫众兄弟骑你个够……”   又是话没说完,突觉眼前一花,「劈啪」两声,脸上已经被人家左右开弓,掴了两个巴掌,等他定睛看去,那个子稍矮的相公依然站在原处,好像根本就没有动过。这下可把为首汉子激怒了,口中哇的一声大喝,目射凶光,迅快从长衫布袋个撤出一把雪亮的厚背钢刀,喝道:“大家一起上,最好抓活的。”喝击出口,刀光一团,朝个子稍矮的相公颈上搁去。   其余六人听老大一喝,也各自掣刀在手,围成一圈,巡了上去。老二大留喝道:“凭你们两个丫头,落在咱们北峡七雄手里,还不乖乖的束手就缚,听候发落,要想顽抗,当真不想要小命?”   两个年轻相公相视一笑,迅速以背贴背,但听锵锵两声,银光乍亮,两人手上已经多了一柄子三尺长剑,剑光乍展,一招之间,就把前三后四七个汉子各逼退了一步。个子稍高的相公叱道:“你们真是瞎了眼睛的疯狗,当本公子是什么人?”   个子稍矮的相公接口道:“你们再不夹着尾巴滚开,休怪本公宁剑下无情。”   七人中的老大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老七吃喝道:“老大,还和这两个小蹄子有什么好说的?看刀。”唰的一声,使了一招「问鼎中原」,但刀故意往下沉,朝个子矮相公的小腹下前阴戳去。这一招,若是对男子而言,不过招式阴损而已,但对手如果是个女子,则是故意轻薄,下流指式了。   这一下可把个子稍矮相公的激怒了,口中发出一声清叱:“该死的东西。”身形一个轻旋,向右旋出,手中长剑一振,飞洒出一片错落剑光,宛如灵蛇乱闪,逼得老七后退了三步。   较矮相公也不追击,只是冷冷的啐道:“原来只是个脓包。”   他这句是打意要激怒对方的,果然老七看他没追上去,还说口已是脓包,那里忍耐得住,一退即上,朝个子稍矮相公逼去,嗔目喝道:“小丫头,你说什么?”   这一下直欺而上,去势极快,个子稍矮相公就是在等候这个机会,又是一声娇叱:“来得好。”右手长剑直指对方胸腹,一下迎了上去,使的同是一记「问鼎中原」。   双方一个欺来,一个迎上,势道何等敏捷,老七倒也不敢小觑了她,右手一翻,钢刀在胸前疾圈,挽起一个刀花,把对方直刺过来的一剑往外格出。就在此时,耳中听到一声冷笑,双目剧痛,口中大叫一声,急急往后跃退,弃去手中钢刀,双手掩目,跌坐在地,痛得满地打滚。原来个子较矮的相公当胸一剑,只是引开对方注意而已,手中早已沾了两支透骨针,趁机打出,直取对方双目。   这下更激起其余六人的众怒。老大急忙喝道:“老五、老六,快去按去老七,看看他中了什么暗器?其余的人一起上,把这两个小丫头拿下了。”   老五、老六答应一声,纵身跃去,口中叫道:“老七,你忍一忍。”那老七双眼被透骨针打瞎,不仅痛澈心肺,连头脑像钉上了铁钉,那里还听得到两人说话的声音?老五、老六互望一眼,只好同时出手,先点了老七穴道。   再说老大喝声出口,钢刀跟着劈出,其余三人同仇敌气,叱喝乍起,各自挥刀攻出。方才是七个围攻之势,如今因老七负伤,老五、老六退下去照顾老七,总算减少了三个,但还是四对二的局面。   四个汉子刀光如雪,势道十分凌厉,被围在中间的两个相公,身手也是非凡,两支长剑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剑光,挥洒轻灵,虽然路数不同,两个人也不能互相配合,只是各使各的,但各有精奥之处,虽处守势,有时有会把对面两个敌人逼得封架不及,退后一步,但大致上,还是四个使刀汉子略占优势。   但这优势只占了不过盏茶工夫,就形势大变了,那是两个年轻相公的左手不约而同的出手了。个子较高的左手扬处,撤出一把银针,这把银针少说也有二三十支之多,一闪没入,全数打了前两个汉子的身子,两人只哼了一声,就仰跌出去。   个子较矮的同样左手一抬,但他的银针不是大把撤出去的,而是屈指轻弹,一支接一支弹出去的,打中对面两个汉子的肩头、手肘、膝盖等处,两个汉子四肢若废,钢刀脱手,痛得宛如铁钉钉人了骨头。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老五、老六正在七手八脚的检查老七双眼,听到声音不对,举目看去,只见老大、老二已经直挺挺的躺下,老三、老四双手下垂,痛得脸无人色,一时大惊,急忙抓起钢刀,厉声喝道:“小丫头,你们好歹毒的暗器,老子和你们拼了。”   个子较高的相公冷笑一声道:“这是你们自己我的,不要命的,只管过来试试。”两个汉子虽然怵于对方暗器歹毒,但气愤难消,两人不约而同暴喝一声,正待扑起。   突听一个苍老声音沉声喝道:“徒儿住手。”老五、老六听到喝声,果然立即站停下来。   ※※※※※※※※※※※※※※※※※※※※※※※※※※※※※※※※※※※※※※※※   这时在中针的五个汉子前面,已经多了一个手拄天棘藤杖,皓首白髯,脸如黄腊,枯瘦士瘪的黄衫老者,目光朦膜,朝地上五人看了一眼,哼道:“太阴针、透骨针,你们两个女娃儿,年纪轻轻,手段是倒毒辣得很,你们先去把针起出来,跟老夫回去,听候发落。”   个子高的相公披披嘴道:“我们为什么要把针起出来,跟你回去,听候发落?”   黄衫老人道:“因为你们用透骨针打瞎我七弟子双眼,又连用透骨针、太阴针,伤我门下四个弟子,不该由你们起出针来,听候老夫发落吗?”   个子稍高相公道:“你是他们师父?”   黄衫老人道:“不错。”   个子稍高相公哼道:“你既是他们师父,总该知道我们如何动手的吧?我们在面馆并未招惹他们,他们却一路跟到这里,拦住去路,口出污言,尤其是七弟子,使出来的招式,十分下流,我妹子只打瞎了他双眼,没有取他性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这四个人疯狂抡攻,我们只有两个人,等于以一敌二,如果我们两人中有一人落败,必然会血溅荒郊,没人会加以援手,不使飞针,我们有别的办法解围吗?”黄衫老人看她侃侃而言,双目似睁似开,只是静静的听着。   个子较高相公咽了口口水,续道:“人到了危急的时候,自会有什么使什么,老丈迟不现身,早不现身,却在我们制住了令高徒之后,才挺身而出,不责怪七个令高徒拦路挑衅在先,却好像是怪我们不该自卫似的,天下居然会有曲意护短,不讲道理的师父。”   黄衫老人忽然哈哈一笑,双目乍睁,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说道:“老夫如何护短了?我门下弟子有五个伤在太阴、透骨针下,而且还有人被打瞎了双眼,老夫是他们师父,能不管吗?”   个子稍矮的相公气道:“你七个徒弟,有两个没受伤,就站在你身边,你可以问问他们……”   黄衫老人道:“所以老夫要你们先把针起出来再说。”   “不。”个子稍矮相公尖声道:“我们要替他们起下针来,还用出手射他们吗?”   黄衫老人沉笑道:“好,你们以为老夫起不出他们身上的针来吗,且看老夫起出他身上针来,再找你们算帐。”   说完,一步跨到老七身边,双肩微耸,提起右手,一下按到老七双眼之上,口中大喝一声,右掌倏地朝上提起,这一瞬间,大家都可以看到他掌心冒着丝丝白气,两支透骨针已被他吸在掌心。老七虽被点了穴道,但两支针从他眼中吸出,也痛得他身子起了一阵颤抖。   这下直看得两人年轻相公相顾失色,老实说,他们虽然会使飞针,但要他们把飞针从对方身上起出来,却是无法做到的事。衫老人丝毫没停,依次运用双掌,在四个徒弟身上,把太阴针、透骨针一一吸出,差不多总共有二三十支之多。针是起出来了,四个汉子还可以没事,但老七的双眼被透骨针打瞎,是无法复明了。   黄杉老人掂着掌上银针,倏地回过头来,目射精芒,嘿然道:“你们两个女娃果然够歹毒的了,老夫要是把这些针打到你们身上,你们以为如何?”   个子较高的相公冷冷的道:“我刚才说过,你怎不问问两个没负伤的徒弟,是非曲直,总有一个理字吧?我们在人数上比你七个徒儿少,在武功上,也不是你七个徒弟联手围攻的对手,我们若是不使暗器,早就没命了,我们师父又不在这里,有谁替我们出头呢?”   “哈哈。”黄衫老人大笑一声道:“你们师父是谁,还当老夫不知道吗?太阴针只有天南山庄姬夫人盛锦花会使,你非她门下,就是她女儿,至于透骨针出自排教,你师父不是排教教主闵长江,就是他师兄方灵子,对不?”   躲在杂树林中的丁少秋听得心头猛然一震,这两个年轻相公听口音似是极熟,但看她们面貌又并不相识。此时经黄衣老人这一说,顿时教他想起两个人来,一个是盛锦花的女儿姬青萍,一个是古灵子的女弟子池秋凤,会是她们?莫非她们脸上戴了面具不成?   个子稍高的相公哼道:“是又怎样?”   突听一个尖沙的老妇声音说道:“老头子,你怎么了?光说不练,是不是咱们的徒弟好欺侮?”   随着话声,从林梢倏然飞坠一个手拄鸩杖的白发鸩面老妇人,接着尖声道:“你是不是碍着盛锦花和古灵子的面子?他们纵然送来了一份厚礼,但老七双眼被她们银针打瞎了,变成终生残废,你做师父的若是不管,人家还以为北峡老人怕了天南庄呢。”   黄衫老人突然双目乍睁,厉声道:“老夫怕过谁来?”说到这里,转脸朝两个年轻相公喝道:“女娃儿,你们把自己的飞针接过去,接得,是你们幸运,接不住,你们就认命了”。   右手掌突然一抬,掌心三十支「太阴针」、「透骨针」一起从掌心飞出,朝两个年轻相公身前激射过来。丁少秋看得大吃一惊,双足猛地一顿,一道人影比闪电还快,从林中穿出,迎着一蓬飞针投去,双手朝外一分,就像现在游泳使的蛙式一般!他这双手一分,把一蓬飞针从中分开,随着他手势朝左右两边泻出。   这一下来得太以突然,两个年轻相公正待挥起长剑,眼前人影飞闪,身前已经泻落一个中年青衫人,把一蓬飞针挡了开去。黄衫老人更是深感意外,以他的功力,打出去这蓬飞针每一支都势道劲急,何异挽起强弓所射出去的长箭,居然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子双手一分,就向左右飞出,他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神注着丁少秋,嘿然道:“好身手,阁下是什么人?”   丁少秋抱抱拳道:“在下季少游,方才为了急于救人,来不及向老丈招呼,还请老丈恕罪。”   黄衫老人呵呵笑道:“老夫并没要你救人,你出手横挡,那是没把老夫看在眼里了?”   “老丈此言差矣。”丁少秋正容道:“以老丈的功力,一把飞针,贯注真力打出,这二位姑娘如何接得来下?”   黄衫老人道:“接不下来是她们的事,她们仗着这些小巧暗器连伤我五个徒儿,老七还被打瞎了双眼,难道老夫不该回敬她们吗?”   丁少秋道:“此事始末,在下一直在林内,全看到了,老丈七位令徒从面馆一路跟踪下来,到了这里,拦住人家去路,不但口出污言,而月出招更是下流,那个老七被打瞎双眼,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不用说了。”黄衫老人截着嘿然道:“你有本事横挡,就接老夫几招试试,接得下,就放过你。”   丁少秋道:“在下话还没有说完呢,方才老丈现身之后,也不问问清楚,就以大欺小,出手毒辣,在下说的是公道话,老丈又迁怒于我,在下实在不明白老丈何以如此不讲道理?”   个子较矮的相公接口道:“就是嘛。”   黄衫老人大笑道:“讲道理?天下那有什么道理?”   白发鸩面老妇人比道:“老头子,既然没有什么道理好讲,还和他咱讲什么?”   “说得也是。”黄衫老人和方才打出银针的神情一样,双目瞪着丁少秋厉声喝道:“小子,你接着了。”   右掌抬处,凌空拍了过来。此人一身功力,果然不可轻估,手掌甫发,就有一道无形压力,像浪涛般卷来,周遭一丈,都被令人窒息的气压所笼罩,但却不带丝毫风声。   “无形掌。”丁少秋心头暗暗叫了一声,也立即运起「乾天真气」,右掌一竖,迎着推出。「乾天真气」当然也不带丝毫风声,两股掌力,在两人中间接触上了,依然没有砰然大震,只是两个人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上身微向后仰,各自后退了一步。   这是说双方谁也没有输给谁,秋色平分。但这对黄衫老人来说,却大大的感到无比震惊,以他五六十年的修为,竟然只和一个三十出头的无名小子打成平手,他自然不肯相信,目注丁少秋,嘿然道:“好,你再接老夫一掌。”   倏地跨上一步,可臂一振,右掌内陷,劲力外吐,又朝丁少秋凌空劈来。这一掌他运起十成力道,当然比方才那一掌更见凌厉。丁少秋已和他交过一掌自然不敢对他轻视,微笑道:“好,在下就再接你一掌。”右掌一抬,立掌朝前推出。   要知「乾天真气」乃是玄门正宗练气功夫,遇强即强,黄衫老人加强了掌力,丁少秋虽未运气加强,真气本身一旦遇上外来压力,也会自会行加强。两道掌力又无声无息的接触上了,事情和刚才第一掌交击,几乎完全相同,两人上身微向后仰,身不由己的各自后退了一步。   又是株锱悉称,谁也没胜过谁。这下可把黄衫老人激怒了,厉笑一声,右手突然一把抓起天棘藤杖,挥手朝丁少秋迎面击来,杖势呼然有声,宛如泰山压顶,当头直落。丁少秋道:“怎么?老丈动了真火?”   左手握着连鞘长剑往上架去,但听「扑」的一声,剑鞘和藤杖交击,架个正着,一个尽力下压,一个全力上架,从剑杖交击时起,就停半空,形成胶着。白发鸩脸老妇呷呷尖笑道:“小子,看不出你真还有一手。”手中鸩杖突然朝丁少秋后心捣去。   出后甚决,这是奇袭,看得两个年轻相公忍不住叫出声,比道:“你还要不要脸?”   丁少秋左手架着黄衫老人藤杖,回头笑道:“不要紧。”话声甫出,右手呛的一声,四尺长剑出匣,一道青光随着身形右转,斜向直奔向后的鸩头杖上削去。   这一下出手虽在鸩脸老妇之后,但快到剑光一闪,几乎像和鸩杖同时出手的一般,只听「嗒」的一声,立时把鸩面老妇袭来的杖头——鸩头削去一半。黄衫老人和鸩面老妇几十年夫妻,自然心意相通。一生之中,不知有多少次遇上强敌,联手出击,此时乍见鸩面老妇出手,已知鸩面老妇的心意,这年轻人身手如此之高,决不能留他。一念及此,下压的藤杖突然往上一挑,划起一道弧形像流星一般朝丁少秋拦腰扫一来。   这一杖是配合鸩面老妇的偷袭,才出手的,志在一击克敌,自然使上了十成力道。那知丁少秋手法之快,剑势后发先至,几乎还在鸩面老妇前面,迎着鸩杖,一下削去了半个鸩头,左手剑鞘一拨,又是「嗒」的一声,把黄衫老人的杖势朝左拨出。   三人各自后退了半步,鸩面老妇发现鸩头杖上的鸩头已被削去了一半,这一气非同小可,口中发出尖厉的喝声:“小子,你仗着利剑,削断老婆子鸩头杖,老婆子要你拿命来赔。”手中鸩头杖突然一紧,唰唰唰,宛如乌翻海,眨眼之间,漾起十七八条杖影,张牙舞爪,朝丁少秋凌空扑攫而来,气势极为骇人。   丁少秋嗔目喝道:“老婆婆,你是上了年纪的人,方才出手偷袭在下,才会被我削去一截杖头,要怪也应该怪你自己,但你一开口就说拿命来赔,可见你平日就是个穷凶极恶之人,那就休怪季某不客气了。”倚天剑随着话声,振臂一剑,朝杖影横扫过去。   黄衫老人眼看老伴发动攻势,也立即挥起藤杖,朝丁少秋夹击过来。他们几十年的默契,两支杖配合精妙,一攻一守,截长补短,可说极攻守之能事,使人找不到一丝空隙。但两人也已看出了少秋手上的倚天剑剑锋森冷耀目,是一柄削铁利器,因此虽是全力抢攻,但再也不肯和他长剑接触,此攻彼守,此退彼进,以快打快,全以招式变化取胜。   就在三人剑杖挥起一重重剑光杖影之际,丁少秋耳边就听何香云以「传音入密」的话声:“少秋,北峡二老平日除了刚愎自用,并无恶迹,你和他们动手,不可使他们太难堪,以免各走极端。”   要知丁少秋练成「护华剑法」,可说是武林中最快的剑法,「崆峒九剑」是剑法中最具威力的剑术,再加「避剑身法」忽左忽右,飘忽不定,使人不可捉摸,因此任凭黄衫老人、鸩面老妇双杖联击,绵密无间,还是对他并未构成威胁,相反的他们击出的杖势,只是顺着丁少秋身侧劈下,不时的落空。   转眼工夫,已经打了五六十招,丁少秋不耐的道:“二位打了这些时候,应该知道了,再不住手,休怪在下兵刃无眼,伤了二位。”   黄衫老人和鸩面老妇奋力抢攻,依然无法占得上风,他们不知是丁少秋听了何香云「传音入密」剑下已经留了情,认为丁少秋一味的闪避,没有还击,乃是渐渐出现败象,自是不肯在这即将得手的时候罢手。鸩面老妇呷呷尖笑道:“小子,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出来,老婆子会叫你死而无怨……”接着尖叫道:“老头子,加紧些,宰了这个狂妄小子。”   丁少秋听得大怒,朗笑一声道:“好不知死活的老虔婆,季某就要你识得厉害。”   倚天剑突然向天一振,没有人看清他这一招是如何出手的?但见刹那之间剑光纷披,青气暴涨,每个人都可以听到清晰的九声「嗒」「嗒」轻响,宛如削瓜切菜一般,把鸩面老妇手中一支纯钢鸩头杖截成六段,黄衫老人的藤杖截成五段,他这一招之中,等于发了九剑,两人手中各自剩了尺许长一截。这下直把黄衫老人和鸩面老妇看得脸色煞白,怔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衫老人双眼望着丁少秋,问道:“年轻人,剑法果然了不起,你是华山门下?”   丁少秋颔首道:“季某忝掌华山门户。”   “哈哈。”黄衫老人仰首大笑道:“好、好,看来咱们北峡山早就不该开门收徒了。”转身欲走,一面朝鸩面老妇道:“咱们技不如人,还不走吗?”   鸩面老妇沉哼道:“年轻人,你给我记着,除非咱们两个老骨头老死在北峡山,否则咱们总会有见面的一天。”   丁少秋听得剑眉一挑,喝道:“二位请留步。”   黄衫老人回头道:“你还有什么事?”   了少秋右手喀的一声返剑入匣,凛然道:“在下希二位回去之后,把今天这场是非,从头到尾仔细想想,于理甚明,就说方才吧,在下隐忍着和二位周旋了五六十招,希望二位知难收手,那知……”   鸩面老妇怒声道:“你说完了没有?老婆子不想听你教训。”   丁少秋被她激得大怒,朗笑道:“在下这是教训吗?好,季某不妨明白的说,凭你们二人,其实未必接得下我一招,削断你们双杖,不过是给予警告而已,如果你们老而不死,还要找季某报仇的话,那就没有今天这样便宜了,良言尽此,你们可以走了。”   黄衫老人和鸩面者妇气得脸色都扭曲了,顿顿脚,两道人影划空飞起。他们七个徒弟眼看师父和师母都败走了,也忙不迭的跟着踉跄而去。两位年轻相公喜孜孜的走了过来,朝丁少秋拱拱手道:“多谢这位大哥仗义出手,不然我们兄弟只怕早就没命了。”   丁少秋连忙还礼道:“二位兄台好说,在下只是看不惯北峡老人但知护短,太不讲理,才出手的。”   个子稍高的望着他问道:“这位大哥武功高强,又是华山派的掌门人,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丁少秋道:“在下季少游,二位呢?”   “原来是季掌门人,我们……”个子稍高的微现趑趄,说道:“不瞒季掌门说,我们实是姐妹,为了外出行走方便,才改穿男装,我叫姬青萍,她叫池秋凤。”   “果然是她们。”丁少秋心念一动,又道:“原来是姬姑娘、池姑娘,不知二位前去黄山,有什么事吗?”   姬青萍道:“我们是去找一个人的。”   丁少秋心中又是一动,暗道:“她们结伴而行,要找的可能就是自己了。”但话不便再问,只得点点头道:“二位有事,那就请吧。”   池秋凤眼珠转动,问道:“季掌门人是不是也要到黄山去?”   丁少秋道:“在下确实要去黄山,只是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二位姑娘请先行好了。”   池秋凤看了他一眼,才道:“那就在前面见,我们先走了。”拉着姬青萍的手道:“青萍姐姐,我们走。”   姬青萍回头道:“季掌门人,再见。”   丁少秋道:“再见。”两位姑娘渐渐远去。   何香云才从杂林中缓步走出,攒攒眉道:“少秋,你少年气盛,本来可以不用得罪北峡老人的,你后面的一番话,说得太重了。”   丁少秋道:“大姨没看到这两人太不讲理吗,孩儿实在忍无可忍,才故意气气他们。”   何香云轻唉了一声道:“行走江湖,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接着又道:“还是姬姑娘、池姑娘,她们赶去黄山,可能就是找你去的了。”   丁少秋脸上一红,说道:“她们找孩儿做什么?”   何香云道:“她们都救过你,这回分是有是从天南庄逃出来的了。我看这两位姑娘行踪已露,前途说不定还会有拦截,你不妨暗中保护她们。”   丁少秋抬头道:“大姨的意思……”   何香云道:“我要先行赶去黄山,和师妹会合,也好使你娘免得担心,你只要凡事多加忍耐,少意气用事,我就可以放心了。”   丁少秋道:“少秋知道。”   “那就好。”何香云含笑道:“大姨那就先走了。”说完,举步朝前行去。   ※※※※※※※※※※※※※※※※※※※※※※※※※※※※※※※※※※※※※※※※   再说姬青萍、池秋凤两人别过了丁少秋,继续上路,池秋凤回眸看了姬青萍一眼,说道:“青萍姐姐,你看这位季常门人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姬青萍诧异的道:“季掌门人有什么不对了?”   池秋凤道:“你没看出来他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但却有些老气横秋的模样?”   姬青萍道:“人家是掌门人咯,总有些掌门的人架子。”   池秋凤又道:“华山派已有好几年没有掌门人了,只有代理掌门人,本来是齐逸云,后来由他师弟闻九章取代,几天前还在天南庄,怎么又出现了一个掌门人呢?”   姬青萍一怔道:“你说季掌门人是冒充的?”   池秋凤道:“以他武功来说,应该不像是冒充的,但他的行动,却不无令人可疑之处。”   姬青萍奇道:“他有什么行动,给你看出来了?”   池秋凤咭的笑道:“其实你也看到了。”   姬青萍道:“到底是什么呢,你还不快说?”   池秋凤道:“他的面貌。”   姬青萍道:“他的面貌怎么了?”   池秋凤道:“他面貌平庸,行走江湖,就不易引人注意,但以他的武功,就不该有如此平庸的面貌。”   姬青萍道:“你说他戴了面具?”   池秋凤道:“一点不错,不然,他几次纵声大笑,面部会一点表情都没有?”   姬青萍唔道:“对了,他面上一直冷漠,只有一双眼睛神光很足。”   池秋凤咭的笑出声来,说道:“你看他那眼光像不像一个人……”   姬青萍愕然道:“你说他眼光像谁?”   池秋凤粉脸微热,说道:“他呀。”   姬青萍憬然道:“你说丁大哥?”两位姑娘一路南来,「丁大哥」三个字在她们口中一天至少也要提上十几二十次。   池秋凤问道:“青萍姐姐,你说像不像呢?”   姬青萍偏头想了想,点点头道:“你是说……季掌门,可能就是丁大哥……只是他武功没有这样高呀。”   池秋凤道:“这很难说,可能丁大哥另有奇遇也说不定咯。   姬青萍道:“这也不对,他问我去黄山作甚?我不是告诉他是找一个人去的,他如果是丁大哥的话,知道了我们是谁,还不会告诉我们他就是丁大哥吗?”   池秋凤道:“也许他另有什么事情,不能泄露身份,才不好告诉我们。”   姬青萍道:“那怎么办,我们……”   池秋凤神秘一笑道:“如果他真是丁大哥,一定还会遇上的,那时我自有办法。”   傍晚时光,快到水家湖,只见路旁站着两名青衣汉子看到两人立即赶了上来,躬躬身道:“小的见过小姐、池姑娘。”   姬青萍目光一抬,冷冷的道:“你们认错人了,真是笑话,居然把我们当作你们大小姐、二小姐的,还不让开?”   那汉子后退了一步,依然躬着身道:“大小姐,是庄主和古门主亲自来了,现在二郎庙,请大小姐和……”他口的「庄主」,自然是天南庄庄主南天一雕盛世民了。   “不用说了。”姬青萍挥了一手,冷然道:“我们不是你们的大小姐、二小姐,也不认识你们庄主和古门主,我们还要赶路,你们决让开了。”   突听一个森尖的声音喝道:“你们退下。”   随着话声,从左首一条小径上出现了两个人,前面一个年约四旬以上,脸色黄中透青,左眼已瞎,正是天南庄铁卫副总领队荀吉。后面一个不过三十出头,浓眉瘦脸,一身青色劲装,背负长剑,则是古灵子的大弟子史锦堂。池秋凤看得心头大急,连师父都赶来了,这事怎么办呢?   荀吉迎面走来,朝姬青萍拱拱手道:“大小姐,属下奉庄主之命,来请你的,庄主现在二郎庙,等着你去见他。”   史锦堂就不客气了,目光直注池秋凤,冷喝道:“四师妹,还不跟我去见师父?”   姬青萍道:“你们只怕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大小姐,在下兄弟是游历来的,途经此地,怎么会是你们大小姐呢?”她虽是男人打扮,但口音丝毫未变,一听就是姬青萍的声音。   池秋凤看到大师兄史锦堂,畏缩的躲在姬青萍的身后,连口也不敢开。史锦堂嗔目喝道:“四师妹,你听见了没有,还不过来,随我去见师父?”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咳嗽一声,哼道:“在下迟来一步,居然有人找我两个兄弟的碴来了,唔,你们又是北峡门下,对不?”说话的正是丁少秋,他现在只是一个二十出头,貌相平庸,身穿青市长衫的汉子,左手提着一个四尺多长的青布囊,大概就是兵刃,但他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   他刚走到姬青萍的前面,苟吉那会把他放在眼里,独目一横,冷然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滚开?”左手猛地向外一格,他这一格,存心要让丁少秋摔上一个筋斗,出手当然不会很轻,但也不算太重,只用了五六成力道。   凭他当得上天南庄铁卫事总领队,武功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去,这一记虽然只用了五六成力道,大概一般江湖好手,都会被他震飞出去一丈来远;但他遇上的可是丁少秋,这回可吃了大亏。丁少秋忽然转过脸去,问道:“你说什么?”同样左手一抬,他出手在后,一下格在荀吉左手肘下。   荀吉只觉身躯剧震,一个人忽然呼的朝上斜飞出去两丈来高,再往下直落。本来以他的武功,就算掼出去了,也可以立即以「千斤坠」身法,飘落地面,那知被丁少秋这一格,正好拂中手肘麻筋,整条左劈连同左首半边身子都麻木了,那里还能运什么「千斤坠」身法?   但听蓬然一声大响,背脊和屁股先行落地,跃得他几乎摔散了骨节,咬着牙齿脚跟一用劲,才算一个虚跳跃了起来。独目闪光,盯着丁少秋沉声道:“阁下何人?你知道她们两个是什么人吗?”姬青萍、池秋凤眼看丁少秋忽然出现,抬手之间就把荀吉摔了出去,心头大喜,两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三步。   “你这样问就对了,方才如果不鲁鲁莽莽的出手,也不会跌上那么一跤了。”丁少秋缓吞吞的道:“季某忝掌华门派,他们是我两个小师弟、祁青莲、时秋枫,不知什么时候得罪朋友,乃至拦路寻仇……”   史锦堂不待丁少秋说完,大喝道:“吠,那来的浑小子,竟敢混充华山派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是活得不耐烦?”   丁少秋目光一凝,沉声喝道:“你是何人门下,敢对季某如此说话,你说,季某如何胡说八道了?”   他话声并不响,但却以内力朝史锦堂全送过去,因此旁人并不觉得如何;但钻进史锦堂耳中,就如同焦雷,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连内腑都受到影响,但觉气窒心悸,耳朵失去知觉,头脑胀痛欲裂,急忙双手掩耳,往后疾退了三步,才算稳定下来。   荀吉眼看史锦堂无故掩耳疾退,心中甚感惊奇,一面冷冷的道:“阁下自封华山掌门,对咱们本来无关,但阁下把天南庄大小姐和古门主门下女弟子,冒称华山派门下,就太不智了,拐骗良家妇女,你知道该当何罪吗?”说话之时,右手五指箕张,闪电扣住了丁少秋右腕脉门。   史锦堂眼看荀吉拿住了丁少秋脉门,急忙闪身欺上,一声不作,骈指若戟,朝丁少秋背后「灵台穴」猛戳而下。池秋凤看得心头一凛,叫道:“当心背后。”   丁少秋任由荀吉扣住右手腕门,只是朝他微哂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阁下真是健忘。”右手突然朝上挥起。   这一挥,内力进发,荀吉纵然武功不弱,但如何能与「乾天真气」并论?但觉五指受到剧震,一个人被一股无形劲气撞得离地飞起,一下摔出去三丈之外,依然和方才一样,仰天跌落,背脊着地。但这回唯一和上次不同的,跌得骨节疼痛,不像上次足跟一用力,就一蹶而起,跳了起来,这回四肢若散,用不上力道,几乎半天爬不起来。   就在丁少秋把荀吉挥出去的同时,史锦堂骈指若戟,笃的一声,不偏不倚戳上丁少秋背后「灵台穴」。他这一指力透指尖,预期一击奏功,那知指力戳下,陡觉指尖微震,像通电般全身骤然一麻,整条右臂立即软软垂下,用不上一点力气。   丁少秋若无其事,缓缓回过身来,说道:“你内劲受阻,伤在经络,右手若废,但只要修养百日,经络复原,即可无事,这是一个最好的教训,年轻人出手要正大光明,不可居心不正,乘人不备,以为捡到便宜,就出手偷袭……”   “阁下教训得好。”一个苍老声音从远处传来。   池秋凤听到声音,一颗心往下直沉,几乎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起来,暗暗焦急道:“师父来了,这怎么办?”丁少秋举目看去,来的一共有四个人,走在前面的两人,一个是天南庄庄主南天一雕盛世民,另一个是到处替天南庄跑腿的古灵门主古灵子,两人身后,则是古灵子的两个门人。   史锦堂右臂下垂,急忙迎了上去,躬身叫道:“师父。”   荀吉也在此时支撑着站起,躬身道:“属下见过庄主。”   盛世民只摆了下手,两道炯炯目光直注丁少秋,心想:“这小子从未见过,居然连荀吉都吃了他的亏,不知是何路数?”一面嘿然道:“阁下好身手。”   丁少秋朗笑道:“盛庄主好说。”   古灵子眼看徒儿右臂下垂,他身为师父,自然要替徒儿解开穴道,手掌一翻,很快在史锦堂右肩连拍带揉,拍了三下,史锦堂右臂依然下垂如故。这下把古灵子一张老脸都胀红了,目光一抬,怒声道:“你把我徒儿怎么了?”   丁少秋微哂道:“令徒出手偷袭我背后「灵台穴」,在下连手也没动,是他自己使劲不当,经络受震,只要修养百日,自可无事。”   盛世民目光一抬,喝道:“青萍,你和池姑娘偷偷出来,真是胡闹,还不随舅舅回去?”   丁少秋敞笑一声道:“盛庄主,方才就是因为贵庄管家误把季某两个兄弟,认为是贵庄大小姐和古道长门下女弟子,所引起的争执,贵庄和古灵门丢了人,找人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该指鹿为马,硬说我两个兄弟是贵庄的人,说来岂不可笑?”   盛世民双目精芒闪动,问道:“阁下是什么人,你两个兄弟又叫什么名字?”   荀吉在旁道:“他自称是华山派掌门人,姓季。”   “哈哈,华山派掌门人?”盛世民看着丁少秋问道:“那么老夫问你,你可认识闻九章吗?”   丁少秋道:“闻九章身为华山弟子,听信妖言,竟敢以毒药谋夺代理掌门,卖身投靠匪教,季某已经按本派门规,清理门户。”   盛世民还不知道闻九章已死,闻言不觉一怔,问道:“听你口气,闻九章已经死了吗?”   丁少秋道:“触犯本派门规,焉得不死?”   盛世民疑信参半,问道:“阁下真是华山派掌门人吗?”   丁少秋轻嘿一声道:“季某何用假冒?”   盛世民眼看此人举止谈吐,雍容沉稳,确有一派掌门人的气势,但看他面貌又并不出色,只是一个平庸之辈,当真人不可貌相,接着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丁少秋道:“季少游。”   盛世民一指姬青萍、池秋凤二人间道:“他们既是阁下兄弟,不知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不假思索说道:“他们是我两个小师弟,一个叫祁青莲,一个叫时秋枫……”   “哈哈。”盛世民大笑一声,嗔目喝道:“你大概是江湖下五门的拍花党之流,胆子不小,居然拐起天南庄的人,还敢自称华山派掌门人,你们给我拿下。”   【第三十三章】一招除魔   原来南北两边路上各派有两名天南庄的武士,注意往来行人,这时早已站在一起,盛世民喝声出口,四名武士动作如一,唰的一声掣出扑刀,朝丁少秋逼了过来。荀吉已经吃过两次亏,恐怕四名武士不是丁少秋的对手,也及时取下一支二尺长的铁手,迎面朝丁少秋欺来,喝道:“小子,你亮兵刃。”   古灵子也在此时朝身后两名徒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协助荀吉,务必把丁少秋拿下。因此他两个徒弟也翻腕拔剑,跟了上去。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丁少秋忽然仰首向天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回头以「传音入密」朝姬青萍、池秋凤二人说道:“二位姑娘不用惊慌,一切自有在下担待。”   接着目射寒芒,朗声喝道:“盛世民,你把季某看作何等样的人?凭你这几个家奴,只怕未必拿得下我。”一面又朝荀吉喝道:“荀吉,你既然取下铁手,只管使来,季某兵刃就在手上,但对付你们这几个人,还用不着亮刃。”   荀吉方才被他两次摔出,早已暗暗切齿。此时又听他叫自己「家奴」,还说对付自己这些人,用不着亮剑,自然听得心头怒火难遏,大喝一声:“狂徒那就接着了。”铁手挥起一道劲风,直奔丁少秋胸前。四名武士更不打话,四柄扑刀划起四道寒光,分左右前后,朝丁少秋砍来。   天南庄铁卫武士久经训练,擅长联手合搏,一经出手,刀光绵密,势道凌厉无匹。那知五人堪堪出手,铁手、刀光会合交流之下,明明已被围在中间的丁少秋,忽然不见,五人一招落空,不觉一齐住手,定睛看去,中间果然没人。   丁少秋不知何时,已站在荀吉右首肩后,依然左手持着青布囊,微笑道:“诸位也太性急了,连在下站在那里都没看清,就贸然出手,岂不可笑?”   他说话之时,古灵子两个徒弟正好拔剑走出,没待他说完,两人手腕一振,两支长剑划起两道弧形,一左一右交叉攻到。这一着当真快捷无比,剑光一闪而至,看来丁少秋似乎还未发觉,一时看得姬青萍、池秋凤两位姑娘差点惊叫出声。   丁少秋拍拍荀吉肩头,说道:“当心身后。”   荀吉依然一掠,及时发觉身后果然有两道金风交叉攻来,急切之间,铁手使了一记「龙尾挥风」,身随铁手疾转,这一手使得十分迅速,但听叮叮两声金铁狂鸣,铁手架开双剑,三个人各自被震得虎口发热,后退了一大步。   丁少秋早已站在三人右侧,嘴角噙着冷笑,说道:“古灵门弟子,原来只学会了一手偷袭,这样的门派,江湖上倒是少见得很。”   要知古灵子两个徒弟拔剑走出,和荀吉率同四名武士围攻而上,前后也只不过一步之差,他们发现丁少秋站在荀吉肩后说话,发剑攻去,等到剑势攻到,荀吉转身来挥动铁手,架开两人剑势,他们还当是丁少秋架开的,及听丁少秋的话声从他们右首传来,才知他早巳闪出去了。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实则前后也不过眨眼工夫而已,甚至站在两丈开外的盛世民和古灵子都没有看得很清楚。但盛世民业已发现这个瞧不起眼,又自称华山派掌门人的季少游,一身武功极为了得,仅凭荀吉和四名天南庄武士决非此人对手,一面朝古灵子问道:“古门主可曾看出此人来历吗?”   古灵子双眉微拢,说道:“此人在江湖上从未见过,但一身武功似乎极高,荀副总领队只怕未必是他对手。”   盛世民颔首道:“看来非兄弟自己出手不可了。”话声一落,立即沉声喝道:“你们退下。”荀吉听到喝声,依言住手,后退了三步,四名武士自然跟着住手后退,古灵子两个门人也同时退下。   丁少秋左手持着长形布囊,抬目朝南天一雕笑道:“盛庄主可是要亲自赐教吗?”   盛世民沉声道:“老夫正有此意。”右手指处,呛然剑鸣,掣出七星剑来,目光一注,喝道:“阁下也可以亮剑了。”   丁少秋故意要气气他,闻言不觉仰首朗笑一声,左手一举,才道:“季某剑在这里,但和你南天一雕盛世民动手,却还用不着它,阁下只管发剑好了。”这话岂非丝毫没把南天一雕放在眼里?   盛世民一张红脸被他气得煞白,鹞目精光暴射,厉笑道:“阁下好狂的口气,老夫今天要是不把你拿下,就不叫南天一雕,看剑。”   “且慢。”丁少秋左手剑囊朝前摆了下,然后指指古灵子,又道:“这位古门主呢?是不是一起上?”   盛世民嗔目喝道:“凭老夫一出手,还收拾不了你吗?”   丁少秋笑了笑道:“你们二位是一起来的,阁下既然出手,古门主迟早也总是要出手的,何不一起上,把事情解决了,免得耽搁时间,咱们还要赶路呢。”   古灵子哼道:“你能在盛庄主剑下,走得出十招,已经不错了,还要老夫加入,哈哈,你小子不是在说梦话吧?”   丁少秋道:“不信你们两个一起上,试试就知道了。”   盛世民已是听得不耐,大喝一声:“小子少说废话,你既然不亮剑,老夫一样要出手了。”喝声甫出,人已一跃而起,右手挥动,刹那之间,剑光纷披,一下出现九道剑光,朝丁少秋当头罩落。这一招正是他「天南剑法」中最厉害的「九龙取水」。   古灵子说过丁少秋能够在他剑下走出十招,已经不错,乃是衡量丁少秋的武功而言,但他因丁少秋口发狂言,才使出这招剑法来,目的是想一招克敌。姬青萍、池秋凤二位姑娘不知丁少秋武功究有多高,眼看盛世民亲自出手,剑光如此之盛,两人手拉手,握得很紧,手掌心不禁沁出汗来。   丁少秋这回没有施展避剑身法,他抬目望着当头刺落的九道剑光,左手跟着抬起,把青布囊包着的连鞘长剑迎着九道剑光点去。如今他练成了剑法中速度最快的「护华剑法」,和剑术中威力最强的「崆峒九剑」,对盛世民使出来的这招「九龙取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长剑虽未出鞘,而且还裹在青布囊中,但他早已运起「乾天真气」,贯注到长剑之上,整个青布囊都充满了真气,这一点外人丝毫也看不出来。   盛世民的九道剑光来势何等迅速,丁少秋迎上去的青布囊看来比他后发,但九道剑光堪堪落到他离头顶三尺光景,就和青布囊接触上了,但听「嗒」的一声,九道剑光霎时敛去,凌空扑来的南天一雕连人带剑像被人推了一把,呼的一声,凌空倒飞出去两丈多远,才翻了一个筋斗,双脚落地,依然有收不住势之感,又登登的连退了三步,才算站停,一件长袍,被他自己运起真气来稳住身子,而鼓了起来。   这三步后退,大路上铺着的青石板表面,很明显的出现了三个脚印,可见他为了要站稳身子,脚下使出多大的劲来。丁少秋练的「护华剑法」,每一招要共发九剑,是九记实剑,其中没有一剑是虚招,所以没有人能练得成。为九记都是实剑,必需一剑发出去之后,要迅速收回,才能再发第二剑,试想要在一瞬之间,发出九记实剑,其中就有八次收回重发,这要收发得多快?   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剑法中,也有人在一招之间发出八九道剑光的,更有使杖的人,一招之间发出十几道杖影的,使人眼花缭乱,莫辨虚实,那是练了几十年剑、杖,手法纯熟,划出来的幻影,并不是实招,真正致命的,却只有其中的一记是实招而已。   盛世民这招「九龙取水」,就是八虚一实的例子,丁少秋目光锐利,看准其中一道剑光,乃是实招,才点了出去,所以只响起「嗒」的一声,把实剑接住,八道幻影自然消失了。   且说盛世民落到地上,又连退了三步,才缓缓吁了口气,鼓起的长衫,也随即缓缓瘪了下去,他虽然不相信对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会有如此高不可测的武功,尤其内力之强,自己竟会被人家震得一点都施展不开,但他究是多年老江湖了,人家无论剑术、内力都胜过自己,这是事实,即使古灵门和自己联手,只怕也不是人家对手。   一念及此,自然不愿再和丁少秋动手,这就返剑入匣,颔首道:“阁下果然高明,盛某认栽,咱们总有后会之期,不过阁下究是何方高人?还请明白见告。”   丁少秋道:“在下不是早已奉告了吗?在下季少游,忝掌华山派门户,还不够吗?”   古灵子自然懂得盛世民的心意,闻言接口道:“阁下自称华山派掌门人,不知有何证明?”   丁少秋大笑一声,探怀取出一个小小黄绫包裹,打了开来,取出紫金符令,摊在掌心,朗声道:“敝派掌门人符令在此,二位看清楚了,季某岂是招摇撞骗的人?”   古灵子朝盛世民暗暗点了下头,说道:“如此就好,天南庄姬大小姐和老夫门下女弟子池秋凤有华山派掌门人保护,咱们就不用替她们担心了,盛庄主,咱们走吧。”说完,怒目瞪了池秋凤一眼,池秋凤吓得畏缩的后退了一步。盛世民、古灵子转身自去,荀吉等人自然迅快的相随而去。   ※※※※※※※※※※※※※※※※※※※※※※※※※※※※※※※※※※※※※※※※   姬青萍眼看舅舅和古灵子去远,不觉喜得跳了起来,笑道:“季大哥,真该谢谢你了,今天两次都幸亏遇上你,才救了我们,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她话刚说完,只听「咕咚」一声,有人倒了下去,急忙回头看去,口中咦了一声,吃惊的道:“秋凤妹子,你怎么了?”慌忙奔到池秋凤身边,蹲下身去,叫道:“秋凤妹子,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倒了?”池秋凤双目紧闭,没有作声。   丁少秋跟了过去,问道:“池姑娘会不会中了他们的暗器?”   “不会的。”姬青萍焦急的道:“她方才还好好的,不要中了暑?这怎么办呢?这里……”她举目四顾,说道:“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真急死人……季大哥,你可不可以抱着她,到前面找个有人家的地方再说?”   丁少秋眼看池秋凤人已经昏迷不醒,姬青萍是女孩儿家,力气较小,要她抱着一个人赶到前村去,确实会走不动,但池秋凤也是姑娘家,自己一人,他为难的道:“这个……”   姬青萍急得粉脸上绽出汗珠来,说道:“季大哥,拜托你咯,这时候救人要紧,你就抱起秋风妹子,赶到前村去,中暑的人,时间久了,会耽误病情的。”   丁少秋没有办法推辞,只得点点头道:“好吧。”   姬青萍催道:“那就快些走了。”   丁少秋左手执着剑囊,俯身把池秋凤软绵绵的娇躯托着抱起,让她伏在右肩之上,才举步朝前行去。姬青萍跟在他身后,心里暗暗好笑。丁少秋抱着一个软玉温香的娇躯,何况又是大热天,衣衫单薄,双手所碰到的都是如此柔腻而富有弹性的肌肉,一颗心不由得怦怦直跳,她身躯虽然不重,但却比千斤重担还要吃力。   池秋凤一颗头伏在他肩头,心也跳得很厉害,现在偷偷的睁开眼来,仔细察看着丁少秋的脸颊,这时她和他可说十分接近,果然给他发现这位自称季少游的人,在耳边发际,有一条极细的痕迹,好像界线一般,因为脸上肤色相同,所以不细看是不容易瞧出来的。池秋凤暗喜,这已可证明他果然戴了面具,但心也跳得更厉害,右手轻轻提起。   丁少秋立时发觉,回头说道:“姬姑娘,池姑娘好像动了一下,她是不是醒来了?”他右肩伏着池秋凤,要和身后的姬青萍说话,头就要向左边回过去。就在此时,池秋凤已经用指甲在他耳际轻轻一挑,迅快的从他脸上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丁少秋话声甫落,突觉脸上一凉,面具已被池秋凤揭了起来,不由一怔道:“你这是干什么?”   姬青萍惊喜的叫了起来:“你果然是丁大哥。”   池秋凤也在此时娇躯一挣,从丁少秋怀中一下飞掠出去,落到地上,咭的笑道:“丁大哥,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丁少秋道:“原来你中暑是假的。”   池秋凤幽怨的道:“我和青萍姐姐冒了九死一生,才逃出来,你竟然当面不肯承认,我们只好略使小计,才能看到你的真面目,你现在就不能再抵赖了。”   丁少秋道:“好了,你快把面具还给我。”   池秋凤道:“你还要戴上去吗?”   丁少秋道:“这样可以掩入耳目,自然还是戴上的好。”   “好嘛。”池秋凤把手中面具递还给他,丁少秋迅快的覆到面上,用手掌贴了几下,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逃出来呢?”   姬青萍道:“我们如果再不逃出来,一旦被圣母发现了,我们还有命吗?”   丁少秋道:“事情有这样严重?”   池秋凤:“怎么没有?”   丁少秋问道:“到底你们两个做了什么事?”   池秋凤道:“还不是为了救你。”   丁少秋听得奇道:“救我,究竟是什么事呢?”   池秋凤道:“青萍姐姐,还是你说给他听吧。”丁少秋转脸朝姬青萍看去。   姬青萍道:“事情这样,上次圣母亲自赶去护花门,被你一剑刺穿她左手衣袖,这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听她口气,好像说你已经练成了剑气,只是功力尚浅,你也中了她一记「阴极掌」,活不过三天……”   丁少秋点头道:“是有这件事,但在下不是活得好好的?”   姬青萍道:“就是因为你没死,所以圣母下了决心,说你不能再留,否则必遗后患,才施展本教最厉害的一种魇胜大法,不知从那里弄来你的出生年月日,设下法坛,只要七七四十九天,就可取你性命……”   丁少秋笑道:“你们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姬青萍认真的道:“听说很灵验,从前武林有几个武功很高的人,和本教作对,就是死在魇胜大法之下,他们连自己都不知道,糊里糊涂的送了命,这件事是我偷听娘和舅舅说的,我心里好害怕,只好和秋凤妹子商量,偷偷的进去破了她的法……”   丁少秋含笑问道:“你们怎么破了她的法呢?”   姬青萍身上骤然发烧,但差幸她脸上也戴了面具,丁少秋看不到她娇羞模样,一面娇急的说道:“反正我们破了她的法,但表面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到了七七四十九天,她的魇胜大法失灵,才会想到被人破了法。”她不肯说,是因为这件事羞于启齿。   丁少秋笑道:“听来好像很神秘。”两位姑娘都只「唔」了一声。   丁少秋道:“所以你们才逃了出来。”   姬青萍道:“我们不逃出来,岂不坐着等死?”   丁少秋点头道:“逃出来也好,那就和我一起到黄山去吧。”   姬青萍道:“我们本来就是去找你的咯。”   池秋凤眨眨眼睛,问道:“你不会嫌我们吧?”   丁少秋笑道:“你们为了救我,才逃出来的,就算不是为了救我,能够出污泥而不染,弃邪归正,也没有人会嫌你们的。”   姬青萍目光之中隐含泪水,说道:“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丁少秋不敢和她眼光相对,故意打岔,催道:“天快黑了,再不快走,就赶不上宿头了。”   池秋凤道:“那就快走了。”   ※※※※※※※※※※※※※※※※※※※※※※※※※※※※※※※※※※※※※※※※   三人展开脚程,赶到水家湖,只是一个小镇集,根本没有客店,一条小街上,只有一家卖面食的小店,平时做的是过路的生意,太阳还没下山,就打烊了。丁少秋三人走进店堂,掌柜的看到三人,不禁一怔,说道:“客官,小店这时候已经不做生意了。”   丁少秋道:“掌柜的,在下兄弟错过宿头,这里只有你一家卖吃的,麻烦你张罗张罗,有什么吃什么,这锭银子你先收着。”说着,把一锭碎银子塞到掌柜手里。   掌柜的掂着银子少说也有四五钱重,足够办一桌上好筵席了,自然不能再推了,这就点着头道:“客官既然这么说了,小老儿就去张罗张罗,三位请坐。”转身往里行去。   不多一会,一个年轻伙计送上一壶热茶和三个茶碗。三人就倒了一碗茶,各自喝着。又过了一会,那年轻伙计拿着一盏气死风灯,挂在柱上,进去端出一大盘卤味,和一壶酒来,说道:“老爹说,小店今天剩下的卤味,只有这些了,请三位客官多多包涵,面食也都卖完了,老爹正在包水饺,问三位客官六十个够不够?”   姬青萍抢着道:“够了、够了,我们三个人五十个水饺就差不多了。”伙计退下去之后,丁少秋拿起酒壶,给两位姑娘面前斟满一小盅酒,自己也斟了一盅。   姬青萍道:“丁大哥,我们不会喝酒,你自己喝吧。”   丁少秋笑道:“我也不会喝,既然送来了,少喝一些,多吃些菜就好。”   池秋凤却已举起酒盅,喜孜孜的望着丁少秋道:“丁大哥,我敬你。”   丁少秋笑道:“不,应该我敬你们,因为你们是为了我才逃出来的。”说完一口把酒喝完,姬青萍和池秋凤也一口喝干了。   丁少秋道:“你们不会喝酒,少喝些,慢慢的喝,不可喝得这样快法,这样很容易醉。”   姬青萍道:“我们今晚是高兴咯,喝了这一盅,就不喝了。”   丁少秋道:“那你们快吃些菜。”   一大盘卤昧中,有鸡腿、翅膀、猪肝、牛肉、牛肚、卤蛋、还有豆子,当真剩下来的全拿出来了,三人边吃边谈,吃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伙计端上三大盘热气腾腾的水饺。丁少秋一个人吃了二十几个,两位姑娘只吃了十来个就停下筷来。   掌柜的走了出来,歉然道:“三位客官请多多包涵,小店只剩下这些东西,实在简慢得很。”   丁少秋道:“掌柜不用客气,这样已经很好了,你看,我们还吃不完呢。”接着哦了一声,问道:“在下想请问掌柜一声,不知这里可有什么地方借宿的?”   掌柜的面有难色,说道:“不瞒三位客官说,我们这里是小地方,一般人家都是务农为业,家庭极为狭小,没有可供宿之处,只有从这里往东,约莫半里光景,有一座大宅院,主人外出,只有一个老管家在看家,打扫得颇为干净,如果和他打个商量,就可借宿了。”   丁少秋道:“如此就好,谢谢掌柜指点。”   ※※※※※※※※※※※※※※※※※※※※※※※※※※※※※※※※※※※※※※※※   三人喝了口茶,就起身走出,依着掌柜的话,向东行去,走了不到半里光景,果然看到夜色中矗立着一座大院庄,围墙高耸,看去覆盖极广。大门面前是一片草地的广场,左右各有旗杆石,和高大的石狮子,四扇黑漆大门,钉着的铜钉,显得十分显赫。   丁少秋当先走上石阶,举手叩了几下铜环,一面高声叫道:“老管家,请开开门。”   过了好一会,才听右首侧门内有一个苍老声音问道:“什么人在敲门?”   丁少秋连忙走到有首侧门前面,接口道:“老管家,是我们,三个错过宿头的人,想请你行行方便,借宿一宵,明天就走的。”   右首侧门终于呀然开启,一个头发花白,腰背已弯的老苍头一手提着一盏灯笼,朝三人照着看了一眼,问道:“你们三个是做什么的?”   姬青萍抱抱拳道:“我们赶考的,因为路径不熟,错过宿头,还望老管家行个方便。”   那老苍头眨动一双无光的眼睛,说道:“原来还是读书相公,快请进来。”   姬青萍忙道:“多谢老管家。”   三人跨进侧门,老苍头回身关上侧门,转身道:“不用谢,三位相公请随我来。”   他走在前面,从大门走到二门前,就折而向右,进入一条长廊,再折而向有,推开一扇腰门,进入一个小院落,走到一排三间的中间一间,推门而人,点起灯盏,说道:“这里左右各有一间房,里面被褥俱全,三位相公觉得可以吗?”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起居室,陈设精雅,打扫得十分干净,一看就知是这座大宅院专门接待远客的宾舍。丁少秋道:“谢谢老管家,在下兄弟,只要有地方歇脚就好,这里太好了。”   老苍头道:“那么三位相公请坐吧,小老儿去拿茶水。”   姬青萍等着老管头退出之后,就拉着池秋凤说道:“秋凤妹子,我们去看看房间,丁大哥,你坐一会。”她们相偕朝左首一道木门推门走入。   丁少秋独自留在起居室中,一会工夫,那老苍头已经把一把白瓷茶壶,沏了一壶茶送来,放到中间一张圆桌上,然后又在右首靠壁的木橱中取出三个白瓷茶碗,放到桌上,含笑说道:“相公请用茶,时间不早,小老儿告退了。”   丁少秋忙道:“多谢老管家,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要紧。”老苍头回头笑了笑道:“相公们可以休息了。”他弯着腰,蹒跚的退了出去。   丁少秋忽然感到老苍头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他古怪在那里?也许是他年纪老了,满脸都是皱纹,笑起来令人觉得有些狰狞可怖。他当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回到圆桌边上坐下,随手取过茶壶,在三个茶碗里斟满了茶,正好姬青萍、池秋凤两人从房中走出,这就含笑道:“你们快过来喝茶,老管家已经沏了一壶茶送来。”   池秋凤道:“丁大哥,你住到右首一间去,我和青萍姐姐就住在左边这一间,你说好不?”   了少秋笑道:“你们选定那一间,就那一间好了,反正只住上一晚,我随你们的便。”两人坐下之后,各自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姬青萍放下茶碗,说道:“想不到这茶叶还是上好的六安,茶味如此清醇,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喝得到的。”   池秋凤道:“只要看这家人家的排场,就不是普通人家了。”   三人喝了一会,丁少秋道:“好了,时间不早,你们已经累了一天,可以休息去了。”   两位姑娘盈盈站起,同声道:“丁大哥晚安。”就向左首房间走去。   丁少秋跨入右首房间,他目能夜视,也就不用点灯,举目打量,这问房略呈长方,前后各有两扇窗户,床上铺着凉席,还有一条薄被,收拾得极为干净。他心中对老苍头的举止觉得有些古怪,但寻思自己三人不过在此借宿一宵,明天一朝就要离去,未必会有什么事故,也就脱衣上床,盘膝坐好,运起功来。   那知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顿觉一口真气竟然无法凝聚,心头大吃一惊,这一情形,分明是着了人家的道,难道会是方才喝的茶水有问题?一念及此,立即披衣下床,取出「太乙解毒丹」,服了一颗,一手提起剑囊,正待开门走出,去叫醒二位姑娘,要她们服下解药,以防万一。   那知伸手去拉房门,居然像是下了锁一般,不但拉不开来,而且触手生凉,这扇门竟是一道铁门。丁少秋暗暗冷笑,一道铁门,如何困得住自己?由此可见面店掌柜指引自己三人前来投宿,和老苍头在茶水中下毒,安排到这里装有铁门的房间,都是早有预谋之事。   他心急二位姑娘安危,立即褪下青布囊,取出倚天剑,抬手朝铁门刺入,左右上下划了一个「口」字,左手直竖,随着朝外推去,但听砰然一声大响,铁板朝前飞去,铁门上登时露出一个四方形的窟窿。就在此时,只所一阵嗤嗤细响,一蓬蓝芒由铁门窟窿外激射进来。   丁少秋看得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功运左掌,迅即朝外推去,把一大蓬蓝芒卷得倒飞出去。这一刹那,但听室中登时响起数声惊叫惨号之音,至少也有三五个人伤在毒针之下了。丁少秋左掌挥出,人已随着由窟窿中穿出,一下落到起居室中间,目光迅速一转,只见有五六个人影散立四周,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   这些人自己都会过,那是穿黄衫的北峡老人、鸩面老妇、南天一雕盛世民、自称古灵门主的古灵子,和天南庄副总领队荀吉。另外还有四名天南庄武土倒卧地上,是被自己掌风卷出的毒针打中,业已死去。   丁少秋目中寒光进射,一下扫过几人,凛然道:“你们几个在江湖上也算得小有名气的人,季某真想不到你们居然会如此恬不知耻,先在茶水中下毒,接着又使用黄锋毒针,手段之毒辣,比之江湖下五门的人,还要下流,今晚相见,就莫怪季某剑下不再留情了。”   南天一雕沉哼道:“好小子,你诱拐两个黄花闺女,还是正人君子吗?来,诸位道兄,大家一起上,今晚莫再放过了他。”喝声出口,长剑一挥,一道匹练迎面劈来。   古灵子同样长剑起处,剑风嘶然,划空激射而至。荀吉也在此时,欺身直上,挥动铁手,直叩丁少秋右肩。北峡老人夫妻二人早已把丁少秋恨之入骨,更不打在话下,两支铁杖交叉挥起,一支幻起二片杖影,宛如乌云盖顶,凌空击下,一支贴地横扫,直截丁少秋双膝。   这五人平日里只要遇上一个,已经管教你吃不完兜着定了,何况五个人凑在一起,在同一时间,向同一目标攻出,这一击声势之盛,岂同小可,在江湖上已可说是罕见罕闻之事。丁少秋在这五位高手的围攻之下,却也不敢稍存大意,身形疾转,像陀螺般一个轻旋,离地飞起,环绕全身。左手却以剑鞘,朝黄衫老人当头劈来的铁杖点去。   这一招,当真是奇快无比,南天一雕和古灵子两柄长剑,以及荀吉的铁手,乍然和丁少秋环绕全身的剑光接触,只觉犹如击在钢板上一般,不但产生反弹,还震得虎口隐隐生痛。丁少秋身形拔起,避开鸩面老妇贴地横扫的一杖,同时也「唔」的一声架开了黄衫老人的杖势。   五人之中,黄衫老人和南天一雕、古灵子、荀吉四人和丁少秋接触过一招,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只有鸩面老妇一杖横扫,丁少秋飞身而起,铁杖从他脚下扫过,并末和丁少秋接触,她反应也是极快,发觉自己这一杖落空,立即右腕一抖,把扫到一半的铁杖,杖头一昂,改为朝丁少秋小肚点来。   但她这一招已经慢了半拍,丁少秋左手剑鞘一下架开黄衫老人铁杖之后,原本离地飞旋而起的身形忽然朝鸩面老妇直飞过来,森冷长剑直指鸩面老妇鼻尖。这一下来势奇快,鸩面老扫手中铁杖已来不及收回,只好向左闪出,以避锋镝。   这时天南一雕、古灵子、荀吉、黄衫老人已经一退即上,四件兵刃再次出击,朝丁少秋攻来,鸩面老妇同样翻腕发杖,及时抢攻而上。丁少秋和他们交过一招,不由信心大增。对方虽有五人之多,而且还是江湖上顶尖高手,但他们只是各自为政的朝自己出手抢攻,没有合五人之力的整体作战效果。   尤其五人都是顶尖高手,本来任何一个人也足可和丁少秋动手,现在五人围着丁少秋发动攻势,有许多造诣独到的绝活,反而因人多手杂,局限于地势,施展不开来。因而这五人围攻所给与丁少秋的压力,并不如预期的高。   丁少秋除了「避剑身法」,可以在五人剑杖之间,如逆水游鱼,侧身游走之外,使出来的只是「护华剑法」,因为他自称华山派掌门人,如果使其他剑法,就会露出破绽来。但一套「护华剑法」,已使围攻他的五人感到无比惊诧,此人身法轻捷,变招之速,几乎已叫他们目不暇接,若非五人围攻,任何一人和他单打独斗,只怕早巳落败了。   本来五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有五人联手,不难把他拿下,如今已打出十几二十招,不但没有把对方拿下,甚至连一点上风都没占到。就在此时,突听盛世民沉喝一声:“大家住手。”五人同时倏然敛手,住后退出一步。   丁少秋手仗长剑,凛然道:“盛世民,你有什么事?”   盛世民深沉一笑道:“姓季的,依老夫相劝,你还是投向天南庄的好。”   丁少秋道:“为什么?”   盛世民道:“以你一身所学,天南庄可以聘你为一等护法的身份,只有各大门派掌门人才能担任,所以阁下最好考虑考虑。”   丁少秋道:“季某为什么要考虑呢?”   盛世民阴笑道:“因为……”只听左首房门砰然开启,出现的是那个弯驼背的老苍头,如今他腰骨挺得笔直,双目精光炯炯,左右双手各挟着一人,正是神智已陷昏迷的姬青萍、池秋凤。   老苍头在房门口出现,接口道:“因为她们已落在我手中,你若想保住他们性命,就放下长剑,投向天南山庄。”   丁少秋目射精光,喝道:“你乔装老苍头,在茶水中暗下迷仙散,还敢劫持我两个师弟,还不快把她们放下,季某就不客气了。”   老苍头大笑道:“好小于,你诱拐良家闺女,冒充华山掌门,死到临头,还耍什么威风?”   “该死的东西。”丁少秋道:“季某从一数到三,你再不把两人放下,季某就拿你祭剑。”   盛世民喝道:“季朋友,你到底投不投降?”   丁少秋朗笑道:“季某岂是受人威胁的人?好,老苍头,你给我听着一、二、三……”右腕抬处,倚天剑脱手朝老苍头当胸射去。   这一着,他原是出于一时情急,在五个劲敌环伺之下,要救二位姑娘,只好脱手发剑,先下手为强。就在他脱手发剑之际,盛世民一声森笑,挥剑攻来。其余四人,敢情早已约好了的,以他森笑为号,一齐出手,五件兵刃交汇成一片光网,劲气如山,同时朝丁少秋席卷过来。   丁少秋长剑脱手,剑光如电,奇快无匹,那扮老苍头的明明看到一道雪亮的剑光贯胸射来,竟然连闪避都来不及,口中惨叫一声,倚天剑已经穿胸而过,往后倒去。丁少秋来不及纵身而上,收回长剑,围在四周的盛世民等五人已经发动攻势,朝中间抢攻过来,一时之间,几乎连取出身边短剑的时间都没有这一瞬间,他忽然右手抬处,朝前招去。   这一拍,原是无意间的事,那知突觉从掌心涌出一般吸力,居然把飞出去的长剑一下招了回来,一道耀目银光,夭矫如龙的朝室中飞来。丁少秋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似曾练过这样一式剑法的印象,右手不觉紧接着又朝四周挥了出去。   他这一挥不打紧,那道夭矫如龙朝室中飞来的剑光,陡然间好像得到了主人的指示,耀目银光,忽暴涨,随着丁少秋手势,闪电般在室中上空打了一个圈,整个起居室被森森剑气所充塞,剑光强烈得令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丁少秋但觉似有什么东西塞入自己有手掌心,心中不免一惊,急忙低头看去,原来竟是自己掷出去的长剑,居然飞回自己手中来了。这一刹那,耀目银虹已经倏地尽敛,四周也静悄悄的不闻一点声音。丁少秋忽有所悟,方才自己抬手掷剑,和招手回剑,再朝四周挥出,心头好似有着极深刻的印象。   原来这一连串的动作,正是乙清老道长传授自己的「崆峒九剑」的最后一招,自己一直无法领悟,也一直练不好的剑法,竟然会在强敌环攻之下,无意中使了出来,一时不禁心头狂喜。但在狂喜之际,忽然想起向自己发动围攻的五个人呢?怎么不见他们动静呢?心念一动,立即举目朝四周看万。   这一看,不由把丁少秋怔住了。四周,五个人——北峡老人夫妇、南天一雕盛世民、古灵子、荀吉全已倒卧在血泊之中,五件兵刃也被剑光绞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丁少秋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招剑法竟有如此之强,自己竟在一招之间杀死了围攻自己的五个高手,心头也不无歉疚。   但继而一想:这五人一个是天南庄庄主,一个是到处替天南庄游说、拉拢,制造纠纷的人;另一个是铁卫的副总领队。都是死有余辜的人。只有北峡老人夫妇除了刚愎护犊,似乎罪不至死。不,这两个昧于事理,又经天南庄之邀出山,答应助拳,就是各大门派的敌人,既然无法劝阻,在双方约会的日期之前,把他们这些人予以剪除,相对的就可以减少积压大门派的对手,也就是减少各大门派中人的伤亡了。   想到这里,心头也就转觉坦然!当下收起长剑,举步走近姬青萍、池秋凤两人身边,一手一个挟起两人,走人左首房中,把她们放到床上,回身掩上床门,从怀中取出「太乙解毒丹」,分别喂两人服下。不过一会工夫,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姬青萍轻咦一声道:“我好像有些头晕。”   池秋凤道:“我也是。”   丁少秋道:“你们着了人家的道,刚醒过来,过一会就会好的。”   池秋凤咦道:“丁大哥,你也在房里,怎么不点灯呢?”   丁少秋道:“我刚把你们救进来,快别说话。”他这句话,原是要她们休息一会的意思,那知话声甫出,忽然听到一声衣袂之声,凌空飞掠而来,落到院子对面的围墙之上。   丁少秋耳朵何等敏锐,已可听出这一阵风声,至少有三个人,而且身手相当不弱。他有此发现,立即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没事了吧?快随我从后窗出去。”说完,就迅快的掠到后窗,悄悄推开窗户,穿窗而出。   姬青萍、池秋凤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她们相信大哥不会听错,各自提起长剑跟着从窗口跃出,丁少秋又悄无声息的把窗户掩上。池秋凤悄声问道:“丁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少秋道:“你们就在这里伏着,我上去看看。”说完,双足一点,人已一下跃上后檐,再一点足,就在屋脊后隐住身形,稍稍抬起头朝前方望去。   先前在墙头上的三人,已经飞落院中,丁少秋迅快的飞身而起,越过屋脊,落到右首屋上,隐人暗陬。那三人似已进人中间起居室,但却迅即退了出来。走在前面一人道:“死的会是南天一雕盛世民、古灵子和北峡老人,这些人分处五方,怎么会同样死法,此事十分古怪,咱们且等帮主来了再作定夺。”   丁少秋现在认出来了,这说话的正是丐帮传功长老向凤亭,其余两人则是白继善和王有福二位长老,听他们口气,丐帮帮主也来了。自己和李玉虹误会未释,如今和姬青萍、池秋凤两位姑娘同行,误会岂不更深了?   正在思忖之际,突听微风一飒,对面墙头上已凛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形,紫面苍髯的老者,洪声道:“向长老,这座宅子没什么吧?”这人正是丐帮帮主李铁崖。   向凤亭拱拱手道:“回帮主,属下在屋中发现有六个人被杀,他们竟然是南天一雕盛世民、古灵子、天南庄副总领队荀吉、北峡老人和鸩杖婆婆,还有一个则是昔年横行江淮的独行大盗驼背邓峰,这六人死因甚为奇特……”   这活听得李铁崖耸然动容,唰的一声飞落庭前,睁大一双精光熠熠虎目,急急问道:“问长老,你说什么?盛世民、古灵子、北峡老人夫妇等人死在屋中,死因如何甚是奇持?”   向凤亭道:“这个属下也说不上来,只是这些人好像是同在一招之间被杀死的,连他们使的兵刃也被绞成碎片,属下一生从来见过这等奇事,帮主进去看了就会明白。”他是丐帮传功长者,一身武学不仅在丐帮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就是在江湖武林,也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以他的见闻,竟然会说不出究竟来。   李铁崖自是震惊不已,一手捋须,说道:“会有这等事,走,咱们进去瞧瞧。”王有福立即抢在前面,闪身而入,一手晃亮火摺子,室中登时大亮。   李铁崖大步跨人起居室,目光迅即朝四周略一环顾,眼看这间起居室十分宽敞,就是一般人家的大厅也不过如此。厅上果然有六个人倒卧在血泊之中,只要看血色,可见这六人死去不会很久。再从死因上看,驼背邓峰是一剑穿心,仰跌下去的。   和盛世民等五人显著的不同,伏尸在左的一道门前。盛世民等五人则是围在大厅中间,列的是五行方位,他们显然是被人用长剑拦腰扫过,才会斩成两截,甚至兵刃都被绞断,散落在他们尸体边上。   李铁崖不禁看得呆住了,什么人有这样的剑法,这样深厚的功力,竟能在一招之间横剑扫过,把五个人一起腰斩,甚至连他们的兵刃都一齐削断,不,应该说寸寸绞断才对。这会是什么人呢?武功、剑术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人,自己何以从来没有听说过?   向风亭跟看帮主只是沉思不语,忍不住道:“帮主,你看这会是什么人把他们杀死的?天下竟有威力如此强大的剑招。”   李铁崖一手捋着苍须,沉吟道:“看这情形,此人分明只使了一招,一招之间……”   【第三十四章】一招折服